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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在医院疗养了几天,伤势已完全痊愈,邢拓却不急着出院。

  住院的这几天,除了例行的好友来探望过之外,其他时间皆静悄悄的,虽然耳根子清净,他感到有点不习惯──

  他请朋友带来笔记型电脑,看似是排遣无聊,实际上,他正在暗中进行一项秘密计画。

  他刻意营造出不中用的「弱鸡」形象,只为掩饰接下来的反击。

  计画进展得比预期中顺利,他固然高兴,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脑中浮现的答案太诡异、无理,他选择推翻、忽略。

  他始终静不下心来思考,索性阖上电脑,紊乱的脑中又不期然被一张娇美的愁颜占据,耳边回绕着她软侬的嗓音,搞得他烦躁不已。

  于是他打开电视,让新闻主播的甜美声音取代一室寂静。

  画面中拥有高人气的美丽女主播,一度令他惊艳而列入猎艳名单,如今看来,觉得她的妆太浓、太矫揉造作,和一般的庸脂俗粉并无不同。

  接下来为您播报一则最新消息──

  曾是备受宠爱的「天曜企业」董事长千金褚映珣,在位于北市信义区的商业大楼外,向被誉为「商业金童」的曹仲谦下跪磕头,模样看来相当虚弱狼狈,似乎在忏悔……

  究竟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我们将在稍后为您采访当事人。

  这两人曾是一对令人称羡的金童玉女,却……

  新闻尚未结束,邢拓已将电源关闭,无法平息心中的震惊及气愤。

  那笨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净做些莫名其妙的蠢事……

  她带着那颗单纯、不懂提防的笨脑袋出门,绝对没有好下场。

  搞不好一个三岁小孩都能把她骗得团团转,更遑论跟曹仲谦那个没人性的家伙打交道,不啻是飞蛾扑火,百分之两百会被糟蹋得体无完肤。

  难道之前的教训,让她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他的胸口一把无名火熊熊灼烧着,兀自生着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闷气。

  她爱怎么做,与他何干!他在心里对自己咆哮。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重新打开电脑,再度熟练的敲打起键盘,投入自己全盘操控的计画中。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即将展开行动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不过,熬不到十分钟,他就宣告放弃。

  当天下午,他便离开医院回家,彻底梳洗一番后,感到神清气爽,一扫连日的阴霾,有种拨云见日的畅快。

  他习惯性绕到阁楼看看,一开门,一股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挑动他的神经,亦唤起记忆某一角,心底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骚动。

  他蹙起眉,对不受控制的情绪反应,并不是很喜欢。

  放眼环视室内,原本属于他的小天地,如今每个角落皆充斥着浪漫梦幻的粉嫩色彩及装饰,几坪大的格局整理得井然有序、纤尘不染。

  夕阳余晖透过上方的小窗子斜斜洒落,为宁静的空间凭添一份萧索、寂寞的气息。

  或许是孤寂的气氛使然,许多思绪纷然沓至、犹如跑马灯般,一幕幕在他脑中掠过,亟欲压抑的楚楚娇颜又冒出来搅局。

  他的心口猛然紧缩,担心、惦念与不安一齐涌上,一种强烈的情感几乎要破匣而出。

  邢拓黯下眼瞳,连忙退出阁楼,也将窜上心头的奇异感受摒除于心门之外。

  接下来,他在偌大的房子里来回踱了一圈,过度冷清的氛围、与排山倒海而来的落寞与失落,逼得他几乎发狂。

  他抄起钥匙,逃难似的离开宛若空城的豪宅。半个钟头后,他驾着爱车抵达电影公司,被砸毁的几十坪大空间已恢复原状,散落一地的资料文件也都仔细归档,一切就像未曾经历过先前的灾难。

  别开眼,他瞥见置于办公桌上的一迭海报、照片与剪报,惊喜诧异之余,也不禁感到狐疑。

  那些他多年的珍藏应该已经被撕毁,为何会完整的出现在桌上?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趋前检视──乍看之下几近无损的纸张,事实上,背后布满了透明胶带。

  必定是有人将碎片分门别类后,再一一重组拼贴,是件费时费心费力的庞大工程。

  会是谁?巨大的问号在他脑海中盘旋,左思右想却找不出可能的人选。当然,他不会无知的以为天降神迹。

  盯着「失而复得」的收藏品怔忡出神,一道鲜明的影像贸然跃入脑中,他吁口气,不雅的低咒了声。

  他是着了什么魔,动不动都会联想到那个无可救药的笨女人。

  那个养尊处优、笨头笨脑的落难千金,除了惹麻烦其余都不会,更何况是需要聚精费神的差事。

  绝、不、可、能。他找尽理由否定。

  随后,他将一些重要物品搬回车上,坐在驾驶座上吞云吐雾起来。

  袅袅白烟弥漫,他陷入沉思。

  通常,在感觉寂寞时,他都会找个女伴一起饮酒作乐,他一定是闷太久,才会胡思乱想。

  他掏出手机,犹豫许久,最后选定当初一起在桥下搞车震的女人,今晚再重温一次也无妨。

  捻熄烟蒂,他暂且跳脱烦闷的思绪,抱持着欢愉高昂的心态找乐子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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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刚入夜的台北,在五颜六色的霓虹妆点下,呈现缤纷热闹的风貌,适合疯狂解放。

  和风情万种、娇媚妖娆的女伴用完晚餐,邢拓晦涩的心情仍不见起色。

  即便女人再迟钝,也从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及周遭凝重的冷空气,察觉出他的古怪,于是卯足嗲劲,娇嗔道:「拓,我朋友在信义区开了一家Bar,要不要一起去喝点酒、放松一下?」

  他漫不经心的虚应一声,算是接受她的提议。

  车子因红灯而停驶,女人望着窗外,突然提高音调嚷嚷:「哇!那个女人还在耶!」

  邢拓顺着她的视线往一旁瞥去,某栋大楼外一抹呈跪姿的纤弱身影,撼动他的心。

  纵使相隔一段距离,他仍确定对方的身分。曾几何时,他已将她牢记在心里,不需怀疑、毫不犹豫。

  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没离开?!到底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充塞着他紊乱的脑袋,几乎要爆炸。

  「她也满惨的。」女人扬了扬眉梢,轻笑道。「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却沦落到这步田地。」语气没有同情,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的心头彷佛被根利刺螫伤,狠狠的抽痛了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她真笨,那么优秀的未婚夫不要,却跟其他男人跑了。」女人继续碎碎念着从新闻听来的「内幕」。

  闻言,邢拓眉间的褶痕加深,没有纠正她错误的说词,不待交通号志转换,便踩下油门狂飙。

  被邢拓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女人尖声惊呼,埋怨了几句后,又接续刚才的话题。「拓,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很笨?」

  邢拓抿着唇不发一语,脸色很阴沉。

  女人完全不知他内心正波涛汹涌着,一径高分贝的高谈阔论,浑然不知自己误踩地雷──

  「闭嘴!」他沉声斥责,森冷的声调教人不寒而栗。

  「呃……」女人被吼得莫名其妙,睁着水盈盈大眼,呆若木鸡的望着他,噤若寒蝉。

  他突然在路旁停车,双眼直视前方,漠然的命令:「下车。」

  「嗄?」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

  「下车。」平板的音调不带任何情感。

  女人噘起红唇,使出ㄋㄞ功──她相信没有男人抗拒得了。「是不是人家做错了什么?」抱着他的臂膀,挺起丰满的酥胸来回摩挲,企图让他臣服。

  邢拓无动于衷的抽出手臂,全然不受美色诱惑。「下、车。」低沉的嗓音是暴风雨的前兆。

  女人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的下车。

  她一关上门,车子便像箭矢般,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

  无辜的女人,自始至终都不晓得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被半途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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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十二点,下起惊人的滂沱大雨。

  喝了一些酒,邢拓意识微醺,木然的枯坐在客厅,双眼失焦。

  心是空荡孤寂的,脑子却喧哗翻腾,令他感到头痛欲裂。

  他不懂。

  明明对那个笨女人反感至极、唯恐避之不及,然而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软弱、倔强……在在牵制着他的心绪。

  自从她介入他的生活之后,他渐渐变得不再自由,心灵与意念上的拘束与牵绊使得生活型态也变得规律、正常,不若以往狂肆放纵。

  心境上的变化缓慢且细微,一旦察觉,心已被占领……

  她表现得越是卑微,他就越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倘若,这只是她博得同情的技俩,那她成功了!

  他确确实实上当了,一颗心都悬在她身上,难以平静,已经变得不像自己。

  爱人的经验并非没有,却从未如此剧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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