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男孩们则大多仍是白衬衫、黑长裤,混在街头的人潮中,反而有点像跷课的学生集体出游似的,很难令人联想到这是一群经常得躲警察的员工。
“唉,大姐,你总算肯来了,真是难请啊!”阿忠靠过来大声招呼。
“什么话!不这么‘欲拒还迎’的,怎么突显我‘老人家’的尊贵?还有,小兔崽子不懂礼貌,什么大姐?我还大姐大呢!”郁晨嘻皮笑脸故作姿态的轰回去。
“是是!郁晨大姐大!”小陈、阿忠忙不迭配合的哈腰鞠躬。
原本因为彼此的陌生和郁晨惯有的冷淡,这次聚会也不过是拉拢交情的尝试,但在了解到郁晨下班后也能和他们一样轻松随意后,大家的心情不禁更添了出游的兴致和雀跃。
确定好目的地后,一行九人七辆机车,便浩浩荡荡的往市中心出发。
这个城市,郁晨住了七、八年了,每个路口、每个转角,早已在她脑海清晰的存档绘图。机车更是她多年来唯一的交通工具。
不为逞勇斗狠,不是嚣张轻狂,她只是纯粹喜欢极速时全心投入的专注,和强风扑面、吹散胸口郁窒的舒畅。
在一个停红灯的路口,一辆机车冲到慕郁晨身旁停下来,回眸一看,是一路紧跟在后的段兆阳和小陈。
“郁晨,玩命啊?一大早就飙车。”后座的小陈大惊小怪的比手划脚喳呼着,段兆阳则一副挑战的眼神,炯炯的目光烧灼似的定在她脸上。
“嘻!不是要玩吗?先热身热身呀!”说完,抛下一朵甜甜的笑靥,慕郁晨回身捉住绿灯乍亮的一霎那,手一摧油门,旋又飞驰了出去。
“疯子。”小陈喃喃自语着,两手赶紧搭住段兆阳,跟着追了过去。
但不约而同的,慕郁晨甜美的笑靥却在两人的心湖里泛起一圈一圈扩散的涟漪。
段兆阳的爸爸是警察,妈妈是全职的家庭主妇,他有个哥哥,已经成家生子,也是个警察。自小在注重品德的严格家训里长大,赌场的一切,对他不啻是个价值观全然迥异的世界。
但,这个慕郁晨,显然是异类里的异类;身在这样的行业里,却充满了清冷出尘的气质,有着熟练精巧的工作能力,却总带着那种旁观者不相干的眼神。有人私下称她是“冰山美人”,可刚刚那抹轻笑却如此甜蜜娇俏。
非常矛盾的一个人,也引起了他非常的兴趣。
机车在停车场一字排开,呼拥过来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刚刚惊险的飞车画面。
“郁晨,你也太‘煞’了吧,女孩子很少有人用那种速度骑车的。”老董走过来拍拍她肩膀。他足足高了郁晨两个头,站在一起更显得郁晨身架的娇弱。
“是啊,看不出来你这么狠。”小宋也娇呼着,一手犹兀自拍着胸。
“多狠?一会儿上去就知道我有多蹩脚了。”慕郁晨笑笑带过。
小时候唯一一次学溜冰,不仅在众人面前摔得四脚朝天,惹来好长一段日子的讪笑,屁股还整整痛了三天的悲惨经验,让她想来仍心有余悸。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你们来溜冰。”慕郁晨自语着。
“安啦!这么多人教你一个,还怕学不会吗?”小琪忙着给她打定心针。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上了九楼冰宫。
上班、上学的时段,场内空荡荡的,只有小猫两三只随着节奏明快的音乐在冰上飞舞盘旋着,闪烁旋转的七彩灯光,把冰上世界妆点得如梦幻舞台,吸引着一群年轻人迫不及待的换上冰刀,登台秀舞。
这是慕郁晨第一次到冰宫来玩,只觉又刺激又紧张,战战兢兢如拉线木偶般移动僵直的脚步、认真又惊惶的瞳眸、时而传出叠声娇喊的微张小嘴、新奇有趣不停变化的表情,哪还有一丝丝公司大姐大的架势?
段兆阳牵引着微微汗湿的小手,缓步倒退着溜行,深邃的黑瞳专在的锁住身前清灵娟秀的小脸,随着慕郁晨的顾盼神态,时而紧张,时而放松,时而嗔怨,时而洋洋自得的小女儿娇态,一丝一缕的把她最真纯不设防的容颜,刻进心版深处。
这个小女人,或许将是他的新世界里最奇特的收获。段兆阳在心里暗自决定着。
第二章
“喂!郁晨啊?你死哪里去了?连着三天打电话都找不到人!”话筒里传来一阵噼哩啪啦的鬼吼。
慕郁晨把听筒拿离耳朵十秒钟,再夹到另一边的肩头去。“小声点,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你干嘛了?火气那么大,又跟你公公吵架?”
一边讲电话,一边仍悠哉的跷高了玉足修剪指甲。听筒的另一端是她从小到大的死党——房纹娟,外号“房子”。
房子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已经死会两年了,远嫁台北,闲来唯一的消遣就是打长途电话向郁晨吐苦水,大谈公媳、姑嫂内战秘辛。
“吵架?我都懒得理他了,还吵什么吵?那死老头!居然说我离间他们父子感情,破坏他们家庭和睦,要我去祖宗牌位前磕头赔罪,不然要叫他儿子休了我!”房子气愤不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慕郁晨不禁讶然失笑。“真的?都什么时代了,他老人家还权柄滔天啊?你老公知道吗?”
“我想他大概没这么对他儿子说吧!他一向只在他儿子背后拿我开刀。不过我已经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搬给我老公听了。”
“哦?那他怎么说?”慕郁晨好奇极了。
“他说,我和他爸爸的纷争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不予置评,也不愿介入。”房子的老公是长子,也是他们全家经济的支柱,经年累月忙于堆积如山的公事,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哈!帅啊!讲得可真潇洒。”慕郁晨猛拍一下大腿,对他心服极了。
“你还笑!也不想想我一个人在台北孤立无援的,身为我的老公还如此事不干己的放我孤军奋战,活生生把娇弱无力的小绵羊送到大野狼跟前,更是教人心寒。”房子对慕郁晨的评语反感极了。
“小绵羊?算了吧!扮猪吃老虎,还不晓得谁要倒大霉了呢,惹到你这个宇宙无敌超级大泼妇,老姜还不见得辣得过小小的朝天椒呢。倒是要劝劝你,对老人家千万手下留情,好歹也是你老公的爸爸。”慕郁晨一贯的劝她。
房子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冲动,行事往往瞻前不顾后,脾气一来,说话又呛又辣,六亲不认。不过一发泄完,就什么都好了,从不记仇。
认识的人都知道她的火爆性子,也不与她一般计较。只是到了全新的人际环境里,可就不晓得要暗暗惹火多少人了。
“你这是什么话!把我说得好像连续剧里专门虐待公婆的不肖媳妇似的。都说了不想理他了,还要怎样?真的要去跪祖宗牌位啊?嗟!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要跪叫他儿子一起来啊!脑筋‘爬带’了,好了好了!不谈他了,你这几天忙什么?老找不到人。”
“喔,这几天啊,和一票同事去溜冰了。”慕郁晨拿起锉刀磨修着指甲,心不在焉的回答。
“溜冰?!”乍然响起的大喊惊得慕郁晨肩膀一松,话筒滚到床底下去,她赶忙拾起换夹到另一边,刚好听到接下来的大呼小叫。
“老姑婆,你几岁了?!活得不耐烦啊?敢去溜冰!你那一身贱骨头禁得起这样操吗?少不认份了,我可没空去医院照顾你!”还是一样狗嘴吐不出象牙,一点已婚妇女的娴雅端庄都没有。
慕郁晨摇摇头,无奈的回答:“我也不想啊,可一票人轮流来死求活拉的,烦都烦死了,只好舍命陪小人,图个耳根清静。”
“是哦,人家苦苦哀求你就去,还是这么好说话,等哪一天被你自己的软心肠害死了都还不晓得是怎么一隔屁的!”房子一向不赞同她的烂好人性格,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往往就是栽在熟识的人身上。社会黑暗,慕郁晨的软心肠总是教她的好友们为她暗暗捏冷汗。
“唉!没办法,真有那一天,别忘了带把黄玫瑰来扫墓。”慕郁晨不以为意的交代着。
“呸呸呸!你还想要黄玫瑰,给你一把塑胶花就算够交情了。我老公说的,塑胶花经济实惠又耐久,比真花好用多了。”
一阵嘻嘻哈哈,又在房子千交代万叮咛注意安全的 嗦嗦后,终于结束了冗长的电话。
幸好房子的老公有钱,要不然像这样三天两头的用长途电话聊天,饭都不用吃了。
慕郁晨四叉八仰的摊在床上。连着三天被架着溜冰的结果,四肢酸软得仿佛随时会自动脱离掉下来似的,哎!真是命苦。
她笑着喃喃自语,渐渐沉入了梦乡。
凌晨一点零五分。
刚开场一阵子,现在是客人消夜的时间,下注的金额明显减少。
慕郁晨也趁空赶忙多扒几口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