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不是很以自己的理智为傲的吗?他不是以自己的脾气为豪的吗?可,在遇见了云十七之后,那些东西都不存在了……
潇洒、张狂、率性、自由完全不见了,那个游戏人间的濯绝尘呢?那个不被任何事物牵挂的小王爷到哪里去了?
不……他绝不是这样的吧,怎么可能?他绝不是娘亲讲的那样……绝对不是。想着,濯绝尘冲出府去,来到了他最爱的红粉之地“锦衣楼”。
锦衣楼的李嬷嬷一见濯绝尘,便笑开了口。在这杭州城里,谁人不知这濯小王爷是个豪客?既大方、个性又好,哪个姑娘不爱他?因此濯绝尘还没开口,李嬷嬷便自动地黏了上来。
“哟!我道是谁让咱们楼里都亮了起来呢,原来是举世无双、万人不敌的濯小王爷啊!怎么?好久都不来咱们锦衣楼,小王爷啊!您可知道楼里的姑娘有多想您啊!这是日日思、夜夜念的,深怕您忘了有咱在痴痴候着呢。”
濯绝尘笑道:“怎么会忘呢?锦衣楼的姐姐妹妹个个貌美如花,就算小王要忘也很难啊!”
“哎哟,小王爷,您的爱护可是咱锦衣楼最大的光彩。”李嬷嬷唱道:“艳枫、吟柳,快点过来,小王爷来了。”喊来了锦衣楼两大名妓,李嬷嬷忙着招呼濯绝尘入座。“小王爷,就原来那张桌子如何?娘嬷知道小王爷最是念旧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濯绝尘的位置可是整个锦衣楼的上上席,这跟金银是有莫大的关联,但跟念不念旧哪有什么关系来着?
濯绝尘也没把话说满,他只是颔笑道:“就依嬷嬷的意吧!”
入了座,濯绝尘自顾自地看着窗外,那渐黑的街景有点迷蒙。
瞧,说什么他对云十七有意,此刻,他还不是能够快活地在此逍遥?但才这么想,濯绝尘的脸色就变了——
如果他真能把云十七抛到脑后去,为什么现下又想起她来?不,绝对不是这样的……他摇头,想挥去云十七那张白净的病容,此时,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已经到来。
只见较为年长且丰满的艳枫才进门就道:
“小王爷,别来无恙啊!”她与濯绝尘相交数年,虽然与濯绝尘同年,但那成熟的风韵、卓越出群的才华,却是别的姐儿比不上的。也因此,她才能年年独霸锦衣楼。
濯绝尘笑道:“枫姐姐好吗?”
百子不就这么过吗?”艳枫笑盈盈地道。“对了,这是新来的妹子,叫吟柳。咱们吟柳可是卖笑不卖身,小王爷要多关照了。”
吟柳年纪尚轻,没有见过世面,头一次见到像濯绝尘这般俊俏的美男子,她的脸立即羞红了。“小王爷好。”
卖笑不卖身吗?濯绝尘看了吟柳一眼,她小小的身子、瓜子脸蛋,长得秀气的五官十分讨喜。“柳妹妹擅长什么?”在这锦衣楼里,要想卖笑不卖身除非有好本领,不过,就算能坚持得了一阵,耳濡目染之下,久了大部分人还不是难以守全?
吟柳怯笑道:“吟柳会弹琴。”
“是吗?”弹琴吗?云十七也会弹琴,而且是天下一绝。但这样想的濯绝尘马上又告诉自己,不准再想下去。云十七,不管先前他和她有何交集,现在她绝不许再出现在他脑海里。
“吟柳妹妹,你就为小王爷弹一曲吧!”艳枫打断了他的思绪。
吟柳笑着点头,马上让人备了琴。这锦衣楼非一般的酒楼饭馆,吟柳的琴艺自当不是尔尔,可无论她再怎么上乘,谁又能比得过天下无双的云十七?当她弹琴的片刻,濯绝尘的耳里仿佛又出现了当日云十七所奏的乐音……
想忘吗?能忘吗?想不理吗?能不理吗?
今天就算吟柳的琴艺真能敌得了云十七、容貌能胜得了云十七,但在他心里,就只有一个云十七啊……因此,任他再多理由、再多借口,不过是无用的自我折磨罢了。
就算他能离开她身边,就算他能止得了娘亲的口,可是他又怎么能够断得了心中的牵牵念念、绝得了脑中的纤纤身影……甚至于舍得甩去接近她的想望?怎么能?
一曲终了,艳枫察觉出他的异状,她不明白地问:“小王爷,是吟柳弹得不好吗?”她从眼角瞧见,正咬着朱唇的吟柳都快哭了。
但平日贴心可人的濯绝尘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留心到这些姐姐妹妹的心绪,已经想通的他朗笑道:“我该走了。”
“为什么?”艳枫大大不解,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可濯绝尘已经起身,他自顾自地说着:“我要回府了。有人等着我喂药。”
是的,用饭时间已经过了,云十七是该吃药了。她是那么任性,没有他的话,那些侍女们肯定拿她没法子。
“小王爷……小王爷……”艳枫在后头追着,但是濯绝尘的动作快得谁都留不住。
见状,一旁的吟柳立即哭了起来。
不久,李嬷嬷冲了进来,她不高兴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小王爷赶跑了?要知道,就算小王爷有什么不是,但他可是咱们锦衣楼最重要的贵客呢!艳枫,你也真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唉!下回他来,你们可得好好跟他赔不是啊!”
艳枫摇头。“他不会来了。”
“胡说什么?”
艳枫没回答,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想,但是她就是知道,濯绝尘不会再来了。
傍晚才出门的濯小王爷竟然没有天亮才回家?守门的侍卫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可,这天底下哪里会有一个一模样的小王爷!但更怪的是,这一向仪态从容优闲的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十万火急地奔进了迎风馆,待他打开房门,屋里正在喂药的侍女们吓得差点把药碗打翻。
“小……小王爷……”王府的侍女们完全不知道在别苑的那一段,因此见状,只能又错愕又吃惊地看着反常的濯绝尘。
他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知道云十七又使性子了。想来,也只有他才能让她吃药。
“都下去吧!我来就行了。”濯绝尘道,一面托起了云十七的身子,他熟练地接过了药碗。
望着云十七略微转红的颊,此刻的他心中是一片坦然。因为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心绪,他再也不会故作不知情、再也不会企图将她从脑海中抹去;此刻更不再要求自己做那些不可能会完成的事……现在的他,完全承认了她的存在。
因此,他惟一的念头只想把她拉到他的生命里来……
所以,待他耐心地将苦药汁尽数地喂进了她的嘴里后,他将云十七轻轻搂住,在她小巧可爱的耳畔轻道:
“我不逃、也不躲了,我终于明白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你也别逃了、别躲了,快些醒来面对我吧!”
闻言,云十七的眉儿再次轻颤。她似是抗议的细微表情让濯绝尘又怜又爱。他轻轻将吻烙在她柔软香甜的唇上,抚着她秀美发际的劲道是那么温柔,深怕她碎了似的小心翼翼。
“怎么办?我好像比我想的更爱你。”是的,曾经花心、曾经多情,可却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他的整个儿心思竟从身体的四肢百骸里涌了出来,只给她一个……就只给她而已……想不到他也有只取一瓢饮的时候……濯绝尘爱怜地赠着云十七的额。就因为她是他的珍宝儿吗?是的,她果真是他的珍宝儿……只因这份感情早在相见时便已经覆水难收,何况此时此刻已经从涓涓溪流汇成了汪洋大海,可,他不悔,只怪自己明白得太晚。如果他能聪明一些,或许她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我的珍宝儿啊……我会一直等你的。”是的,等到她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醒来。
而那之前,他会一真直地守在她身边的……
一直睡得模模糊糊的,很累很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如果能够死了的话,那不就好了吗?然而,想归想,总是有人爱在她耳边讲话。
很吵,真的很吵……
她记得他的声音,事实上,她的耳力是那么好,只要听过一次便终生不忘,所以,她当然知道他是谁,那个屡次多事的男人——濯绝尘,濯小王爷……云十七想着。她多想不听啊!但那声音却越发清楚了,有几次,她甚至可以了解他在说什么
他说,她是他的珍宝儿!
笑话,这个人竟然说她是他的珍宝儿,珍宝儿?她是珍宝儿?说什么啊!从小到大,她何时当过谁的什么珍宝儿了?况且,她……她还……想到这,她心头就好苦。
好想……好想和娘见面……可为什么她见不着娘,却一直听见他的声音?难道……那代表着她没死?没死……她又没死成吗?想着,她觉得有些挫败了。为什么他这么爱管她的事呢?为什么他总要阻挡她和娘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