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伯母,你好,你子宫那里有界常的现象?下午听诊的郭医生是我们医院妇产科的权威,也许,我可以请郭医生为你做一次超音波扫描。」季眉笑意盈盈的说,一方面为冷晏妮迷人的风采所震慑,一方面又有一份难以解释的好感,好像——遇见失散已久的故人一般。她为自己陌生而异样的情绪感到好笑而荒谬。
冷晏妮贪婪地掬饮著季眉灿烂清丽的笑颜,她拚命压抑那股想要拥著她痛哭一场的冲动,她的手紧绞在一块,双腿颤悸而虚软,努力了半晌,她才硬生生地克制酸楚欲泪的哭意,在季眉惊愕的注目下,艰涩地笑著说:
「小眉——你不反对我——这样叫你吧!」她喉咙紧缩地看见季眉含笑地点点头,也意识到季刚无言的、歉意的、充满复杂的凝注,不能控制地泪光在眼圈里挣扎地盘旋著。「谢谢你,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我的一个小女儿,一个失落已久的——孩子——」
「哦?她怎么了?」季眉眼底一片恻然,她的心完全被冷晏妮满脸的凄怆和痛楚揪紧了。
季刚浑身紧绷,理智教他赶快拉走冷晏妮,免得她情绪崩溃而坏了大事,可是——另一方面,他的心脏却被这充满酸苦的一刻啃啮得阵阵抽痛,歉意油生。
「她——她已经死了。」冷晏妮微微地颤声说,眼睛迅速湿润了。
「哦!」季眉难过地不知如何措辞。「如果——冷伯母你不嫌弃,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女儿一般看待。」
冷晏妮的心颤动了一下。「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女儿?」她不能自已地抓住季眉的手,一迭连声地说。
季刚却看不下去了,他艰困地清了清喉咙。「呃!小眉,已经两点十五分了,你是不是应该到诊断室了。」
「噢!」季眉一看壁钟,她急忙地松开手,离开休息室。「冷伯母,我该去上班了,你别忘了挂号,我会替你跟郭医生打声招呼的。」说完,她像一只美丽而轻盈的粉蝶飞离了冷晏妮泪意盎然的注视外。
冷晏妮猛眨著泪珠,她浑身发颤,竭力克制想追上去的冲动。
「谢谢你的成全,冷阿姨。」季刚沙哑的说,无限感激地瞅著她。
他的感谢却完全击溃了冷晏妮的自制力,她轻呼了一声,蒙住嘴巴,热泪如断线的珍珠般疯狂洒落,她挥开季刚关怀的手,仓皇地逃进了洗手间,跌坐在马桶上,掩面痛哭,为自己沧桑的一生哭得心魂欲碎——
好几个世纪过去了,她的哭声渐渐降为呜咽的饮泣,她庥木地掏出面纸擦拭泪痕,颤抖地补妆,深抽口气,她打开门,巍巍颤颤地步出洗手间。
季刚站在走廊上静静抽著烟,俊秀斯文的脸上笼罩著一份无言的愧负和沉痛。
她走到他面前,脸色苍白,表情凝重地瞅著他。「季刚,你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请说,冷阿姨。」他捺熄烟蒂,站直身子,双手插进裤袋里。
「你是真心爱梦安的吗?」
「是,我对她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欣慰的水光蒙上了冷晏妮的眼眸。「很好,季刚,我把我最心爱的两个女儿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她喉头梗塞的说。
季刚心头一热,接著,痛楚重重撞击著他的胸腔。「你放心,冷阿姨,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的。」
冷晏妮凄楚地一笑,在泉涌的泪意重新夺眶而出前,她快速地转过身子,带著破碎的心迅速地离开了医院,离开欲言又止、泪光闪烁的季刚。
第九章
季眉跳下计程车,带著一种眩惑而新颖的眼光细细地打量著宏鼎建筑大楼那看起来气宇雄伟,神气活现的外观。
她不能自已地深吸口气,轻轻踏著铺著红毡的通道,再次为大堂内灯光闪烁,富丽堂皇的装演感到心疼而匪夷所思。
她搭著极尽创意和华丽之能事的电梯,心里暗忖,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吧!
她不以为意地撇撇唇,一双乌黑而滴溜溜的眼眸上上下下品味著电梯内镶金般的贵族气氛。
唉!还是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好闻,不知殷允帆知道她的想法会有怎样错愕的反应?
她眼睛亮晶晶地,眼波里流转著一股淘气的光华,今天她休假,她心血来潮,顽性大起,故意不告诉殷允帆,准备做个不速之客,给他来个意想不到的意外惊喜。
到了十楼,她扫量著两扇晶莹璀璨,宛如水晶的玻璃大门,再看了嵌印在圆型拱柱上的老鹰标志一眼。
她老是觉得那只老鹰的表情太冷峻锐利了点,不过,这倒跟殷允帆以前的自负傲慢、盛气凌人挺契合的。
一抹顽皮的笑靥浮现唇畔,她穿过两扇玻璃门,跟柜台小姐举起食指,教她不要知会殷允帆。「我要给他一个惊奇。」她笑盈盈的说,完全没有留意到柜台小姐焦虑不安的眼神。
穿过细细的走廊,她走到尽头的办公室前,发现坐在玄关前的女秘书林中慧并不在位置上。
她兴致高昂地眨眨眼,促狭地贴进殷允帆办公室大门,悄悄地,像个偷听爸妈话语的小孩子般轻轻推开了门,留个细缝,正准备出其不意地吓殷允帆一下。
倏然,她脸上的笑容冻结了,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一般,她张大眼,不敢置信地注视著这令人呕心泣血的一幕情景,殷允帆的腿上竟然坐著一个女人,一个明媚娇俏、衣著入时的女人,而她的双手像蛇一般缠绕在殷允帆的脖子上!
她颤悸地握紧著门把,心碎地听到殷允帆低沉动人的嗓音:
「翠屏,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
她倒抽了一口气,脑中轰然大响,接著,愤怒和伤心的泪水排山倒海地涌向眼眶,她倏然掩面奔了出去,无视于其他员工惊愕的目光——
她像个失控的火车头一路奔逃冲撞,冲出了宏鼎大楼,冲进了一辆及时停下的计程车内。
她红著眼圈,拚命咬著唇,忍住泉涌的泪意,不准哭!她在心里疯狂地命令自己!
然而,那个令她黯然神伤的一幕情景却像恶魔一般深深缠住了她,让她无法自欺欺人地故作坚强。她看到一点接著一点的珠泪沿著面颊滴了下来,望著右手无名指上那颗绚烂夺目的蓝宝石,她冲动地拔下来,在泪眼朦胧中,在心碎痛楚下,在司机错愕好奇的注目下,她用力朝窗外扔了出去,更多的泪雾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车窗外的景物,也看不到司机惋惜的目光。
☆
殷允帆冷冷地,带著揶揄的笑意注视著这个攫取他所有关爱,却成为他感情上污点的女人,一抹更冷、更深的讥笑浮现眼前,他扯动唇角,嘲谑地笑道:
「翠屏,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只不过——」他眯起眼,无视江翠屏噘著唇,一脸娇俏的神态,慢条斯理地接口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寡廉鲜耻。」
「你!」江翠屏愤怒地跳下来,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敢羞辱我?你忘了——我们有过婚约,我是你的未婚妻。」
殷允帆脸上的嘲讽更浓了,他挑起两道剑眉,淡淡地笑著说:
「翠屏,你的记忆力好像有老化的现象,不错,你是我的未婚妻,只不过是「曾经」,而且——忘了我们之间婚约的人是你,不是我,再说——」他无视于江翠屏微窘的表情。「你现在是别人的太太了,怎么还那么喜欢往别的男人的腿上坐呢?你不怕唐少文打翻醋坛子吗?」
江翠屏不安地拢拢头发,她强迫自己挤出一朵明媚的笑靥。「他——我和他之间——相处得并不融洽,而且——我也很后悔嫁给他,上了他花言巧语的大当!」
「哦?」殷允帆不置可否地掀起唇角轻哼,眼光深奥难测。
江翠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笑容差点僵在脸上。「呃——我早就后悔,想——想和他分开,可是,他不肯,另一方面——」她悄悄窥伺他一眼。「我——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原谅我——」
「哦?那你现在就确定我会原谅你了吗?唐太太?」
这声「唐太太」叫得江翠屏如坐针毡,赶忙使出女人最有效的法宝「撒娇」,她连忙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允帆,你——你别生我的气嘛!」她毫不忌讳地干脆把脸颊都偎在他的肩膀上,见他没有任何反对的动作,她索性放胆一搏。「人家——真正爱的人还是你啊,你忘了我的过错,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做个贤妻良母——」
殷允帆面无表情的瞅著她,好半天,他才霍然抽起身,让猝不足防的江翠屏狼狈万状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允帆,你——」江翠屏抗议地娇呼一声,她见殷允帆文风不动,丝毫没有伸手拉她的意思,她不禁鼓著腮帮子,红著一张脸吃力地站起来。「允帆,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没关系,这表示你仍是在意我的,我不会跟你计较的,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