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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占有我之后,食髓知味地把我幽禁起来,如果——我不合作,他就拿梦思来威胁我,他常狰狞告诉我:「你最好心甘情愿点,否则,我不能保证你那个女儿是否能长大成人!」我含悲忍辱地接受他的蹂躏,在这段生不如死的禁脔生涯中,梦思是我活下去的借口,对于你!我早不敢有所期望,常想,再重逢恐怕只有下辈子或者在幽冥路上了——」她语音梗塞,有好半晌无法言语。

  楚石听得悲愤填膺,眼湿鼻酸。「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他的魔掌的?」

  「在文革那段除四旧、批孔扬秦、颠倒人伦,草木皆兵的恐怖岁月里,每个人都像心惊胆颤的惊弓之鸟,深怕随时会被点名批判,徐定瑭虽然在批斗右派的优势中占得一席之地,但——他也怕他的蜜月期就像南柯一梦一般,尤其——他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惜出卖自己的双亲,在斗争大会上给他们冠上许多荒谬,莫须有罪名——」她嘲谑的扯动嘴角,迷蒙的眼珠像浸淫在一潭幽深的湖水里。「为了抓住权势,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又何况——是你爸妈呢?所以——当我知道他在斗争大会上批判、羞辱你爸妈时,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有好几次我恨不能和他同归于尽。但是——梦思那张纯真可爱的小脸阻止了我——」她被泉涌的泪水梗住所有的话意,在楚石含泪、温存的抚慰中,她勉强打起精神。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他的双手沾满太多的血腥和仇恨,第二年,在平反的声浪中,他被自己的弟弟送上斗争的舞台,下场就和芙蓉镇的王秋赦一样,他被送进劳改的营房里,而我在一片喧嚣而大快人心的改正口号中被救了出来,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却皆非了——」她凄楚地又再度盈满了泪意。「抱著年仅两岁的梦思,我到你爹娘、还有亚君姐的坟上谢罪、上香之后,在我堂弟知青的安排下,他在县革会担任副主任,我搭船离开广东,也来到了香港。」

  「那时候,我已经在学长的安排下到了日本。」楚石酸涩的说,眼中也泛起了丝丝泪光。

  「也许,命运之神喜欢捉弄我们吧——,到了陌生的香港,我跟你完全一样,不知如何去适应香港那种资本主义弥漫的生活节奏,那时候——我有种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无力感,眼见身上的盘缠已不敷使用,抱著年幼无知的梦思,我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该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找寻你和梦安——在极度狼狈窘涩下,我在尖沙咀巧逢了一对也是处于落难窘况的年轻夫妇,她们也是从文革中逃脱出来的,在香港寻亲未获,也正处于前途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困顿中,在他们的安慰和鼓舞下,我把梦思暂时托付他们,他们有个聪明又长得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和梦思很投缘,而为了我和梦思未来的生活经费,我决定出去找工作,和那对姓季的夫妇相约三天后来接梦思,然而——依我北大的学历,在香港那个人满为患,商业气息浓郁的国度里,却丝毫没有生存的空间,除了——利用我的美色去赚钱之外——这是我在悲哀、绝望的情况下所得到的讯息!几乎所有的老板都给我这样的暗示——」楚石含泪地俯下脸频频用雨点般的吻来传达他的痛楚和激动。

  泪洗涤了彼此的脸,他们紧紧拥著彼此颤悸的身躯,整颗心都融注在一份揪心刺骨的撼动和酸楚里。

  柳知秋的泪濡湿了楚石的胸膛,她艰涩的声音含著哭意地从他怀里飘出: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走进了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廊里,和他们签了卖身契,他们给了我一笔订金,但——要我下海陪酒一星期之后,才可以出入酒廊自由活动。也许——是上苍对我仍有一份怜悯之心,在我下海陪酒的第一天,我遇上了香港船业大亨冷君毅,他大我整整十五岁,一张精干而饱经世故的脸像透视镜一般贯穿了我的心思。他不像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寻芳客,也没有猴急的想带我出场,他像个绅士般静静的品著酒,深深地打量著我,看得我几乎都无所遁形时,他才淡淡的扬起眉说:

  「你的气质非常优雅,而——你有一张耐人寻味,又写满沧桑的脸,你不是做这行的料,你大概是有难言之隐吧——」

  「于是,灰姑娘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了,他花钱为我赎身,我答应留在他身边做妾,就像你曾经说过:「「怜卿薄命甘做妾」!我似乎生来就是做妾的命。」她干涩地笑了一下,乌黑的眼眸中水光荡漾。「只是——他的妻子不像亚君姊一样有雅量宽容我的存在,所以,我被他安排住在九龙的豪华别墅里,顺便替他掌管他名下有关餐饮、娱乐相关的投资企业。一等他为我付出大量的赎金之后,我马上在他的陪同下赶回旅舍去找梦思,可是,迎接我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服务生说季氏夫妇走了,早在两天前就抱著两个孩子离开旅舍——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即昏了过去,再清醒过来时,我完全崩溃了,哭得泪如雨下、肝肠寸断——」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扑簌簌的从她面颊滚落,烧灼了楚石的心。

  「冷君毅他发挥极大的耐心陪我度过生命中的灰黯期,他答应替我寻找梦思,更允诺——如果有你和梦安的消息,他会放我走,成全我们——」她动容的瞅著楚石,脸上有一份眩目而楚楚可怜的美丽。「对于他这样情深义重如父如兄的男人,我除了感恩之外别无其他选择了。留在他身旁整整十年,然后,一次脑中风夺走了他的生命,他把他在九龙的别墅和其他身边事业都遗留给我。他走了之后,我整个人有好长的一段时问都无法适应,楚石,今天当著你的面,我必须告诉你一句真心话,冷君毅他的确是个令人心许的男人,他对我真的体贴得无微不至,前夫有情,后夫有义;为了纪念他,我改名换姓为冷晏妮,认真在香港经营餐饮业,并在社交圈挣出一片天地,后来我得到一个讯息,季氏夫妇有可能在台湾,于是,我把香港的事业转手,收拾行囊来到了台湾,我——不敢来找你,一方面为了失散的梦思,我对你心有愧疚,另一方面——我不晓得你能不能接受我这个——饱经沧桑的残花败柳——」

  楚石的脸涨红了,他低下头猛然堵住她轻颤的唇。「你不是,你绝对不是!应该自惭形秽的人是我——我不能保护你,才会害你受了这么多的磨难——」热泪从他盈满血丝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柳知秋含泪地搂住他的颈项,热泪纷纷洒落。「楚石,你真的——不嫌弃我——」

  「嫌弃?不!你为我吃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回馈你的一片深情——知秋,我楚石何德何能,竟能换来你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厚爱,为我付出那样大的牺牲——」楚石捧住她的脸,从心里深处喊出他那浓郁的情绪和震动。

  柳知秋绽出带泪的微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楚石,当年我既然不惜甘冒父母的盛怒和别人异样的眼光跟了你,做妾做小我都无怨无尤了,又何况——为你牺牲性命呢?爱是牺牲、奉献的,不是吗?」

  楚石听得柔肠寸断,他死命的拥住她,再也忍不住泉涌的泪意。「嫁给我,我要光明正大的娶你,你再也不需要躲在婚姻的背后,做个委曲求全的小妾,我要让所有的人来分享我们的爱情,包括梦安在内!」

  柳知秋眼睛在水雾中闪闪发亮。「不,等我们找到梦思之后再说吧!何况,我不晓得梦安能不能接纳我这个死而复生的母亲。」

  「她会的,我会告诉她所有的故事,让她知道——她有怎样一个伟大的母亲。」楚石激动的说。

  「是吗?」柳知秋探深锹著他。「你怎不老实告诉我,她压根排斥我的存在呢?还有——那个对你一往情深的优里,你准备怎么处理呢?」

  「给我时间,我会安排好的。」

  「好,我会给你时间,但,你也要给我时间。」

  「给你时间做什么?」楚石不解地皱起眉来。

  「给我时间去找回梦思,同时,给我时间去收服梦安,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如果——连自己的生身骨肉我都无法赢取她的认同,我又如何有那个颜面和她相认呢?」

  楚石心酸而疼惜地搓揉她的发丝。「你怎么还是那么倔强好胜呢?」

  「如果没这份倔强,我恐怕早就死了。」她干涩地笑了一下,表情变得凝重而执拗。「答应我,楚石,让我做这场赌注,我要亲自赢回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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