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现代大都会里,爱的旗无处不在,偏偏情路上伤者无数。
即使我们愿意放弃对永恒爱情的执著,曾经拥有式的感情片段却依然令人心醉复心碎。
也许,是时候调校我们的爱情方向了。纵然真爱难觅,但我们岂能轻易放弃追寻?纵然曾经沧海,但我们岂能就此否定爱情的价值?
博益推出「都会浪族」这个书系后,即广受读者欢迎。叶小岚以感性的笔触,把现代人爱与恨的纠缠细腻刻画,深受读者拥戴。蓝雁沙以活泼明快的文字,创造了浪漫的都会爱情童话,让我们重拾乐观的心。
现在,博益诚邀得另一位文坛名家宋思樵,加入「都会浪族」的阵营。宋思樵有一颗善感而宽容的心,深信「红尘有爱,人间有情」。她带来一份久违了的深情感觉,让我们记得起真爱原是美丽而纯洁,动人而恒久,从而引领现代人重燃对爱情的信心和盼望。
第一章
季眉刚离开五○一号病房,一张清艳相宜的容颜上有份掩不住的疲惫和苍白。
她拂拂散落在额前的发丝,不能自已地轻吁了一口气,虽然她担任外科部门的护士已经三年了,对于各种病人刁钻的要求和暴躁的脾气,也早已习以为常和见怪不怪了。
但这位五○一号病房的老先生的确不好伺候,不但脾气暴烈,嗓门奇大,更有摔东西、拒绝和医生、护士合作的毛病。
季眉每回来巡视他的伤口时,他总是先要来一番长篇大论的诅咒、抱怨和馒骂,才肯让她打针、擦药。
如果她不小心弄痛了他,或有哪一个动作他看不顺眼,他老先生的火气就更大了,一连串夹杂三字经的恶言恶语就像乱箭齐发般疾飞而来。
季眉面对他的无理取闹和挑衅,经常都以视若无睹来回应,若非工作理念、职业素养和同情心的支持,她有好几回都差点按捺不住冲到咽喉的怒焰。
想想,这位汪老先生会有心这么古怪刚烈的脾气,也实在颇有令人同情之处,虽然他拥有令人羡慕的万贯家财,但,面临病痛的折磨和生死挣扎紧要之当头,却没有一个亲人守护在身边,伴侣早逝,几个被功名财禄蒙敝良知的儿女都各有其「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守在垂垂老矣的老父身旁尽一点为人子女的孝道。
汪老先生心里那份沉痛和打击自然不难想见。再加上他刚刚才经历过一次繁复而危险的肝脏切除手术,诸多冲击让他领受到人生的无常,在感情受创、尊严扫地、灰心沮丧中,他的情绪当然不稳定,喜怒哀乐自然失去控制,所有的痛苦——当然只有发在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理当逆来顺受的医护人员身上了。
季眉想到她方才在急怒攻心之下所使用的一招险棋!激将法:「汪先生,你不肯和医生、护士合作,对我们这些早就对病人的生死麻木的医护人员来说,是没什么好损失的,可是!对你那些急著想分遗产的见女来说!不啻是正中下怀。」
汪老先生一听果然脸色剧变,他铁青著脸,那双暴厉的目光像一把致命的利刃般狠狠地扫向她,他浑身颤动,好半天才恶声恶气地警告她:
「你这个令人厌恶、又自以为是的小护士,你敢对我出言不逊,不怕我一状告到你们院长那炒你鱿鱼吗?」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但她表面上依然谈笑自若,她淡淡地耸肩道:
「悉随尊便!反正——我照顾你这样喜怒无常的病人已经烦不胜烦,累不胜累了,你老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爱拿无辜的我开刀,我也无所谓,反正!」她谨慎地观察汪老先生的反应,续下猛药。「这本来就是一个权力至上,金钱挂帅的时代。」
汪老先生死命地瞪著她,面无表情,喉结上下跳动,病房内的气氛一时僵硬沉闷的令人感到呼吸困难。
就在她认为自己的计策失效时,汪老先生突然笑了:
「你这个狡猾的小护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眼里玩的什么鬼花样吗?」他犀利地盯著她,一脸趣味盎然又带点老谋深算的表情,瞅著季眉满脸尴尬的红晕,一时手足无措,好像当场被人揪住的窃贼一般。
「喏,你还愣在那干啥?不是用尽心思要逼我吃药吗?」汪老先生揶揄地挑起浓眉说,彷佛十分欣赏季眉的窘迫。
季眉烧红著脸,心里却暗自吁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药丸,端著开水,伺候著汪老先生服药。
汪老先生皱著浓眉。「这是啥鬼玩意的药丸啊!」
「这是消炎药,白色那粒则是肠胃药,你昨天不是直嚷胃痛吗?」
汪老先生低声暗咒了一声。「哼,有你们这些伶牙俐齿的医护人员跟我顶嘴、抬杠,我的胃会健康舒服才怪!」他没好气地哼道,又看到季眉手中握著一包白色药粉,他老先生脸色又变了。「这又是什么鬼药啊!!一次吃这么多药,想噎死我啊!」
「要噎死你,不必给你药吃,只要一碗白饭,再拿下你的假牙套就可以了。」季眉一时兴起脱口而出。
汪老先生一阵愕然,随即哈哈大笑了。「好个反应敏捷的鬼丫头,可惜啊!可惜,我那几个不肖子都已经娶妻了,否则!像你这么聪慧善良的女孩子,我汪敬成头一个不放过你!」
季眉脸又红了,她想不到这个暴烈成性、挑剔闻名的汪老先生居然会夸赞她。她「受宠若惊」之余,犹不敢昏了头。「谢谢老先生厚爱,还好——您的年龄已经过时了,更还好——您的宝贝公子们都已成家,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您肠胃的健康!」
汪敬成闻言又是一阵轰然大笑,害季眉不得不赶快找借口逃离病房,逃离汪敬成那双锐利中又盈满趣意、喜爱的眼神。
这场经历对已经熟悉病人冷嘲热讽、暴躁不安的她来说,真是充满了新颖、陌生和惊奇的复杂感受。
想不到,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汪敬成在刚愎冷冽的面具背后,仍有其诙谐机智的一面风采。
他会这样冷热无常,和亲友的冷漠现实应该有著深刻的关系吧!
想到这,季眉心中不禁拢上一份寥落、惆怅和怜悯的情怀。
刚踱步回到休息室,护士长钱佩君见她一脸深思的神情,不禁洞达地笑问:
「怎么了?瞧你表情那么严肃,是不是五○一那位难伺候的汪老先生又给你气受了?」
季眉摇摇头。「不是,他今天脾气还不错,只是——」她轻蹙著秀眉,有点难过的低叹了一声。「我替他的际遇感到悲哀,想想看,一个曾经那么风光耀眼的人,临老生病了,却没有一个亲人肯照顾他,伸出关怀的手,也难怪他会受不了,脾气反覆无常。」
「想不到你当了他那么久的炮灰,居然还能关照到他的感受。」
季眉淡淡一笑,有几分无奈。「换作我是他,我恐怕早就挨不过这次手术了。也真亏他——也许,是他的尊严支撑他活下去的吧!」
「久病无孝子,何况——是这种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权贵子弟,他那几个儿女会有这种淡漠现实的反应我自不难理解,如果不是汪敬成尚留有一笔可观的资产,我敢说——他们连圣恩医院的大门都不会踏进一步。」
「你怎么这么笃定?难不成——你对汪家的历史很熟?」季眉好奇的扬眉问,一面脱下制服,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这阵子她都是值夜班,若非汪敬成晚上的精力过人,照理,她的护理工作可以更愉快顺手。
「你忘了,我先生也是经商的,他们生意人那一套嘴脸和处世标准,我是再熟悉不过了。」钱佩君虽然十分看不惯她老公那一套「向钱看」的生意哲学,但,当老公双手奉上大笔花花绿绿蔚为可观的安家费时,她所有的瞠怨常又为眉笑眼开所取代。
人生在世,欢乐几何,还是实际一点才是适应之道,这点钱佩君向来懂得掌握。
季眉拢拢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若有所思的叹息道:
「听你这么一讲,我真是百感交集,看来,巧取豪夺、功利现实的商业圈还是少碰为妙,少奶奶的生活尽管绚烂亮丽,但——背后的辛酸、眼泪又有谁知道?」她摇摇头。「还好,我这个人一向安贫乐道,没有要钓「金龟婿」的野心,否则,一入侯门深似海,千金难换自由身,那种滋味岂不生不如死!!」
「话不要说得太快,什么我以后绝不嫁商人啦,军人啦!嘿嘿,这种太肯定的话往往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特别是爱神的考验,君不见_咱们小儿科的护士陆心怡以前也是信誓旦旦地说不嫁船员,这下子可好——不但嫁了,而且还是背著父母公证结婚的。所以——季大小姐,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奉劝你,做不到、没把握的事最好不要随便下断言,否则——本医院又会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笑料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