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何苦勉强维持呢?”苏盼云深思的说。
温可一眼中闪过一片茫然和无尽的苦涩,“我不知道。总之,我不能先跟他提分手的事,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占有欲旺盛的男人,除非他想和我分开,否则,我永远甭想离开他。也许,这是我跟他的孽缘,而我,总是下意识地在等待他的觉醒,好让我们两个人都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可兰——”苏盼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这是一道第三者无力可解的难题,一道让人筋疲力竭、体无完肤却挣脱不出的死结。
“别为我感到难过,盼云,这就是当初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下场。我妈常说我愚蠢又犯贱,明知道前面是悬崖,还不亦乐乎的往下跳,现在,她都懒得管我和魏君豪的事,五年来,她的心疼已经被我的执迷不悟给磨光了。我一点也不怨她对我的淡漠,是我自己一点一滴榨干她的眼泪和关爱的慈心的。”她凄迷的牵动了一下嘴唇,力图振作地挤出一丝嬴弱的微笑,“好了,我今天来找你,不纯粹是来向你吐苦水的。我这里有两卷隐尘制作的新曲,你拿回去听吧!我可是费了一个晚上、牺牲我宝贝的睡眠时间,才把他制作的各种新歌录制在一起,天晓得;这家伙傲慢自负得连上电视打歌、促销的活动都不屑参加,神秘兮兮得离谱。偏偏,他就有办法让唱他歌曲的歌手一炮而红,让那些很不以为然的综艺节目不得不重复播放他的歌,难怪,短短三年他能在唱片业界迅速窜升,成为实力惊人、拥有广大歌迷推崇拥护的名作词、作曲家,连你这种最理性、最实在、从来不会盲目崇拜偶像的人,都这么心仪钟爱他的音乐才华,看来,他这位‘情歌王子’的封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是——”温可兰好奇的眨眨眼,“不晓得他这位王子的庐山真面目如何?是否和他的音乐一样醉人出色?”
“这——你就慢慢发挥你温大师丰富的想像力吧!要不然你掐指一算也可以,只可惜,本姑娘的上班时间到了,没空等你揭开他神秘的面纱。”说着,她拿起帐单正准备起身付帐,温可兰已经粗鲁明快地一把抢了回来。
“不行,今天我付帐,因为是我突然找你吃饭的,没理由要你破费。”
苏盼云慢慢地摇摇头,“不,你已经送我两卷隐尘的录音带了,我怎么可以让你多花钱儿?所以应该由我来付。”她执拗地硬要跟温可兰抢着付钱。
“不,是隐尘欠我,又不是你欠我的,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让隐尘回请我一顿饭好了。”温可兰硬是抓着帐单不肯罢手。
餐厅负责结帐的收银员小姐见她们两人固执己见,僵待不下,不禁促狭地笑着对她们“你们两位也别争执了,为了表示公平,我同时收两份钱,好吗?如果你们都急着扮演凯子的话。”
话甫出,温可兰立即扮个鬼脸,“曹小姐,你美得很呢,打这种如意算盘——”她稍一松懈,帐单立即被眼明手快的苏盼云抢走,等她意识到已经来不及,苏盼云早已利落爽快地付了钱。
“苏盼云,你——”
“这叫作兵不厌诈!”苏盼云笑容可掬的说:“好了,别生气了,我下星期一会上台北找你的,你若不甘心,可以等到那时候再报一箭之仇啊!”
“我干嘛啊!——我又是有钱没地方花的凯子!”温可兰没好气地嘟着嘴说。
“好了,别生气了,我该回图书馆了,下午还得跟馆长提出辞呈呢!”苏盼云失笑的拍拍她紧绷的脸颊。
“你真要辞职啊!没见过像你这种这么听话的人,简直就像你姑妈的傀儡嘛!”当她发现苏盼云微变的脸色时,又不禁懊恼万分地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盼云,我……我不是……”“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因为,你说的的确是实话,我不会因为你的心直口快而生气的。”苏盼云强颜欢笑地挤出话来,一双美丽迷蒙如秋水盈盈的明眸里,笼罩一抹淡淡的哀愁。
“盼云,我——”温可兰一时间难受得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心里拚命诅咒着自己的口无遮拦。
“我该上班了,你下午如果没事,回去看你妈吧!我知道她嘴巴不说,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你的,如果你回来不去看她,她知道了会非常伤心难过的。”苏盼云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柔声说道。
温可兰双眉蹙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激烈的战争中。
“可兰,你在怕什么?怕你妈妈的责骂还是冷漠?你知道吗?你应该惜福!你有妈可以喊,有妈妈可以牵挂,不像我——”苏盼云感伤而悲怜地叹息着,“我连个喊妈的对象都没有——”
她那一针见血而充满酸楚凄怆的语调震动了温可兰,好像一颗威猛的巨石投入她的心湖里掀起阵阵汹涌的浪涛,再也按捺不住亲情的呼唤和冲击,“我……我会回去的,即使是再挨一顿臭骂!”
苏盼云强忍住鼻端的酸意,缓缓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第三章
雅轩小筑。
这是一栋座落在新店大香山幽僻宁静环抱里的建筑物,一座朴实、典雅而充满古意的房屋。
打开起居室的落地窗,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青翠鲜明,令人心畅神怡、屏思凝神的绿色大地,站在这里静观远山含笑,伴着朝阳婆娑起舞,唤醒人们沉睡的心灵,为充满生意的一天带来蓬勃朝气,这份与天地同生、呼吸在一块的感觉是美丽而炫人的。
汪如苹震慑地注视远方的美景,不由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动的赞叹。
“这里真美,不是吗?”
韩伯涛眉峰微蹙着,清瘦而充满风霜又不失儒雅的男性脸庞上,有一丝深思而复杂的神色。“是很美,不过最美的是我们的心情。站在自己的乡土上,那种浮云游子落叶归根的情怀是人生最美、最飘泊沧桑的一种极致感受。”
汪如苹深深咀嚼他的言外之意,望着这位她倾注一生也关爱不完的男人,虽然岁月无情但清丽依旧的脸上,有着一份无法用文字、言语诠释的崇拜与钟情。“十五年了,经过十五年的冷暖煎熬,我们终于回家了,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却皆非了。”
“重要的是我们仍然厮守在一起,尽管命运曾经对我们是何等残酷无情,但跟很多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无家可归的人比起来,我们显然是幸运多了,不是吗?”韩伯涛紧握着她的手,语音嘎哑的说。
“伯涛,这就是我最欣赏你也对你最心疼的地方。不管命运对你是何等的残忍不公,不管你忍受了多少非人的艰难和耻辱,你总是活得自负昂藏,落拓潇洒,不亢不卑,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怜委屈,你一个人全把眼泪和痛苦往腹里吞,坚强得像一座山,一座让我依靠了三十多年的避风港。”汪如苹酸楚而怜惜的凝视着他,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韩伯涛炯炯有神的眼眸闪过一丝温柔和怜爱的光采,他淡淡地挑起略微斑白的浓眉,半真半假的说
“如苹,我不反对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别把我神化了,我并没有那么殊胜伟大;我只不过是一个生不逢时,不甘于被命运摆布、喜欢逞英雄、多管闲事的凡夫俗子罢了。”
“是吗?当别的凡夫俗子都贪生怕死,枉顾良知,忙着睁眼说瞎话的时候,你这位独排众议,仗义执言的凡夫俗子却因为本着良心,说了几句真话,从此被列为有家归不得的异议分子,还被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误解、怨恨,伯涛,你这个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凡夫俗子,为什么命运比别人那么坎坷而曲折呢?”
韩伯涛脸部的肌肉微颤了一下,“如苹,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连我都能学会以淡忘来取代憎恨,你又何必旧事重提,徒增加心里的痛苦和不平衡呢?”
“不是我喜欢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问题是——”汪如苹深深地望着他,语重心长的说:“所有的阴霾和伤害并没有随着岁月而淡化过去,你和孟禹之间的心结一直纠葛到现在。两年了,他不来美国看我们,而你,回国也不准我和平磊去通知他,难道你父子准备僵持一辈子?”
韩伯涛脸绷紧着,一抹尖锐而揪肠的痛楚深深戳进他的五脏六腑,“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喜欢和儿子斗气,而是他……他这个做儿子的,永远都用一种扭曲而仇恨的眼光来看待我对他的关爱。像他那种不成熟又不识好歹的孩子,我宁可放弃,就当没生养过他。”
“你是在说赌气的话,你要真能这么洒脱,干嘛还瞒着我偷偷收藏他创作的录音带,甚至,还吩咐平磊至少每个月要上万里山上去看视他一次?”汪如苹犀利洞烛的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