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紫若深思的看了他一眼,“我常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渺小自卑的人了,没想到你却比我更严重,连只鸟儿都能让你自叹弗如、自惭形秽,看来,大学文凭的确有它万能的一面!”
聂子擎微愣了一下,随即伸手轻拧她的鼻头一下。“大学文凭并没那么值钱,而我的成就与否也不是区区一张纸就可以决定的,只不过,对于一些只敬锦衣不敬人的市侩者来说,它却是衡量一切的工具和准则。”
“我懂你的意思。像我,虽然从小就活在姊姊的阴影下,但除了念书和美貌之外,我并不觉得自己永远矮人一截,至少在心理建设方面,我是不断地这样激励自己。”
聂子擎有些动容地望着她,“傻丫头,你大概很少照镜子吧!否则,你会发现你的美丽并不输于紫筑,甚至比她更自然、更清新且更耐人寻味。”
席紫若傻呼呼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她发觉自己的脸皮也跟着滚热了。“我,我——”
她错愕地指着自己,“你甭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的长相,美丽这两个字是永远和我扯不上边的,我顶多是还算不难看而已。”
聂子擎眼睛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居然知道自己长得还不算难看?”
席紫若没好气地轻捶了他的肩头一下。“你敢嘲笑我,你刚刚还夸赞我美丽呢?”她噘着小嘴抗议道。
“是啊!你是很美丽的啊,只不过——”聂子擎好整以暇的沉吟着,“在我这个乏人问津的画匠眼里,你跟一只白白嫩嫩、肥肥腻腻的小母猪实在没什么两样,而且更秀色可餐!”
“小母猪?”席紫若大发娇嗔地举起一双粉拳,还来不及发威,就被聂子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个正着。“瞧你,个性这么凶悍泼辣,你还敢瞧不起小母猪,它们的修养可比你高明多了。”
席紫若气鼓鼓地瞪着他,一双波光潋滟的明眸里冒着两簇亮晶晶的火花。“你敢嘲笑我,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想跟我断交是吗?”聂子擎懒洋洋地挑起一道剑眉,笑意横生的撇撇唇说:“真可惜,本来我还想带你去淡水画夕阳、游车河,这下你自动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我只有改带罗家蓉去了。”
罗家蓉是席紫若的高中同学,自从两年前两人大学联考失利之后,便双双到“顺捷快递公司”上班。论交情,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姊妹淘和亲密伙伴,但自从紫若介绍她认识聂子擎之后,罗家蓉便被聂子擎那粗犷颓废、又不失浪漫潇洒的艺术家风采给深深吸引了。可笑的是,她这个小醋酝子,自此开始便无时无刻不把席紫若视为假想中的情敌看待,弄得席紫若啼笑皆非、无处喊冤,却又拿她束手无策。
这会儿席紫若一听他搬出罗家蓉,闷烦之余不觉怒从中来,气唬唬的挣脱了他的臂弯。
“你还好意思搬出罗家蓉来威胁我!要不是你这个到处猎艳、随便放电的花花公子搅局,罗家蓉和我也不会日渐疏远,翻脸成仇!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敢沾沾自喜地大言不惭?!”聂子擎对于她冒火的攻讦,只是潇洒的咧嘴一笑。“我这个花花公子若不搅局的话,你这个毫无心机的傻丫头,怎会知道你和罗家蓉的友谊是多么的脆弱而不牢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谈不上?”
“我——”席紫若一时哑口无言了。
聂子擎深深地望着她,“对于这样的朋友,得之有何幸也,失之又有何悲也?”席紫若咬着下唇不说话,一双黑眸落寞地半掩在浓密的睫毛后。
“好了,别钻牛角尖了,我带你去淡水兜风,顺便尝尝淡水的鱼丸,所有恼人的事都丢在一旁吧!天塌下来也还有我这个不自量力的邻家大哥替你扛着!”聂子擎突然豪气干云的拍着她的肩头柔声的说。
席紫若震动地抬起眼睑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悄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聂子擎心头一凛,然后淡淡地扯动嘴角笑了。“你忘了,我是你的好哥儿们!从小到大,不管风风雨雨,多少的欢笑和眼泪,我们哪一次不是心手相连,一起度过的。”
席紫若的胸口揪紧了,她发现自己的眼圈儿已不争气地湿润成一片。“是的,你就像我的守护神,永远在黑暗中支撑着我,陪我度过每一个最寒冷的冬天,但愿——我们能永远这样关心着彼此,珍惜这份相知相惜的感情。”
聂子擎的心抨然一动,炯炯有神的眸光又不自觉地停泊在画布上,望着那只冷傲又桀骜难掩沧桑的孤鹰。他心中不禁闪过一阵莫名的悸动,唉!“永远”是多么缥缈又不可捉摸的两个字。面对诡谲多变的人生,善变难测的人心,有多少亘古的誓愿是经得起永远的考验?
友谊如是,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童年的真情是否能在命运拨弄的淬励下,守住原来的风貌,他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望着席紫若那张清艳生动的容颜,他竟一时怅惘无语了。
关雅娴一走进希尔顿大饭店的咖啡厅,不等服务生招呼,赵艾宁早就从靠窗的座位上站起来,跟她频频招手示意了。
关雅娴依稀明媚动人的脸庞,立刻漾满了喜悦的光彩,她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并在服务生的征询下点了一杯热奶茶。
“艾宁,十几年没见了,难得你回国还会想到我这个齿牙都快动摇的老朋友。”她笑吟吟地打趣道,并顺手脱下薄外套。
赵艾宁笑着轻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齿牙动摇?那我岂不是早就成了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糟老太婆了?”
“哪有?你呀,一向是最得上苍眷爱的幸运儿了,不但人长得艳冠群芳,而且命好得连老天爷都会嫉妒,不仅嫁了个有钱有势的官家少爷,还当上了立法委员的夫人,又生了一对杰出优秀的好儿女,这全世界最风光、最好命的女人莫过于你了。”
赵艾宁笑得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还说我哩,你自己的命不也是挺好的,有席镇远这么体贴温柔又听话的老公,再加上一双漂亮可人的姊妹花,你的命哪会输给我!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啦!”
关雅娴微欠了一下身子让服务生递上奶茶,接着,她轻啜了一口,沉吟地叹了一口气。
“我哪能跟你比呢?镇远人是不错,但就是太深沉木讷,缺乏情趣,对事业更是被动消极得很。做了三十几年的公务人员,永远还是社会局里一名可有可无的小课长,不像他其余的朋友、同事,早就一路窜升到巅峰,升官发财了。他呀!我是甭指望他能让我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了。还好,我的大女儿紫筑还争气,北一女毕业后,以第一名考进台大国贸系,今年暑假就可以顺利毕业,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希望她能出国继续深造,攻读硕士、博士。”
“女孩子念那么高做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回归到家庭主妇的角色上?”赵艾宁淡笑道。
“话是不错,但我对这孩子有很深的寄许,我总希望她能储备最好的实力,将来在择偶上能够精挑细选,甚至能嫁入名门望族,过好日子。别像我,嫁得这么寒酸无奈——”
赵艾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轻啜一口香浓扑鼻的热咖啡,深思的说:“雅娴,名门望族的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风光耀眼的背后往往有一大串不为人知的辛酸和眼泪。
我今天能挣到这种地位,也不是没有经过挣扎和煎熬的,通常,达官显贵的世家子弟背后都有一个厉害非常又能干精明的妈,我婆婆就是一个典型不过的例子,要不是我还懂得忍气吞声的进退之道,我和辜健群的婚姻早就完蛋了。”
“但你成功了,不是吗?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中间或有难言的甘苦,但一切还是值得,是不是?”
赵艾宁感慨良多的轻抿了一下嘴唇。“或者,婚姻的本身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没有痛苦的付出和牺牲,就不会有快乐和满足的成就感。”
关雅娴的心头一凛,“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婆婆的,艾宁。”
赵艾宁慢慢从嘴边绽出一丝妩媚成熟的笑容,笑容里有着贵妇人般的优雅和从容。“那可不一定,我挑媳妇可比我儿子严苛多了,弄个不好,我可能比‘庭院深深’里的那位柏老太太还精明可恶,搞不好还可以打破恶婆婆虐待媳妇的金氏纪录哩!”
关雅娴好笑地瞅着她,“你存心吓唬我的是不是?本来,我还奢望能把紫筑介绍给你们家允淮的,现在,我的联姻计划可给你这位恶婆婆吓掉了,不敢再痴心妄想和你结亲家了。”
赵艾宁一听,立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去去去,我胡言乱语,你也把这种玩笑话当真啊!别的女孩子我可是不入眼,但是你们家紫筑可是个品貌兼备、万中选一的好女孩。她能当我的儿媳妇,我可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我们家允淮有没有这个福气追得上紫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