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席紫若泪盈于睫的颤声说,但不知怎地,她身子却没来由地掠过一阵寒意,寒得教她情不自禁地紧紧握牢了辜允淮的掌心。
夜风徐徐,飘散着几许沁人的凉意,也一扫白天那股逼人的暑气。
席紫筑望着苍穹里点点透着微光的寒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赶快回家,居然在踽踽独行了一个下午之后,还带着几近麻痹作痛的腿,站在聂子擎的家门外徘徊踌躇。
为什么她不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舒舒服服地睡个觉,让所有的挫折、烦恼和刺激都在梦里化成一阵不关痛痒的云烟?反而要虐待自己已经酸麻得快虚脱的两只脚,像个傻瓜似的站在聂子擎的大门外,忍受着理智和感情的煎熬与争战?她嘴边挂着一丝自我嘲谴的笑容,望着贴在铁门外那张写着“严制”二字的白纸,她深抽了一口气,举手轻轻按着门铃。
一分钟后,铁门打开了。门内站着聂子擎那高大修长的身影,而他那张略带憔悴疲惫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冷漠的惊讶,然后,他那冷冷的、夹杂着几许嘲讽的声音,就像道令人瑟缩的寒风灌进了席紫筑的耳膜,刺戳着她已不堪一击的心靡。
“席大小姐,久违了!你今天是又来兴师问罪的?还是不小心按错了门铃?”
席紫筑的心紧揪了一下,她像个不胜风寒的人一般微缩着肩膀,疲惫脆弱地再也不复原来的冷傲冰霜了。“我——我听说你爷爷他——他前天晚上去世了,我——我是特意来——
致意的,希望——你能节衰顺变。”
聂子擎眼睛闪过一丝复杂难懂的光芒,“谢谢,我是个卑微寒伧的孤儿,再沉痛的打击和刺激,我也只能节哀顺变地咬牙挺过去,而没有资格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他淡淡地嘲谴道,“这点小事还不劳你纡尊降贵亲自跑来致意!”
席紫筑被他淡漠的讥刺和态度,弄得有几分窘迫和难堪。“我是好意来向你表达诚恳的哀祷,你即使不领情,也犯不着出口挖苦我啊!”
聂子擎微微扬起一道剑眉,掩饰着内心深处阵阵翻搅的情绪,故作惊讶地椰揄着,“我怎么敢出言不逊挖苦你呢?你可是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台大高材生,而我只是一名粗鲁又不相干的计程车司机,何劳你大礼相待呢?”
他的冷言淡语令席紫筑心如刀戳,好像突然坠入了冰寒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的湖底。
“这么说来,我倒是白费心思,多此一举了?”
聂子擎吞咽了一口苦水,表情仍然冷酷得像一块千年不融的寒冰。“我不敢说你是多此一举,我只能说——我是一个渺小如沙粒的人,实在不值得你降低自己的格调来向我致哀,再说,我的痛苦和悲伤有你妹妹紫若安慰就够了,不劳你费神操心!”
他尖苛犀利的话像一条无情的鞭子,狠狠地抽过席紫筑已经在淌血的胸口。紫若?啊!老天爷,她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地嫉妒过一个女人更甚于紫若?!她这个从小到大事事顺心、样样如意,占尽世间所有光芒和锋头的天之骄女,竟然在爱情的跑道上狠狠而狼狈地摔了一大跤!输给那个样样不如她,只能拾她牙慧的妹妹——席紫若!
在这令她痛彻心肺、百感交集又万念俱灰的一刻,她仍不忘在凄惨万状中,拾起她仅余一丝的尊严和骄傲,昂起下巴、抬起胸,绷着脸对聂子擎露出同样倔强冷漠的微笑,一字一句地寒声说:“既然你有如此高杆的自知之明,自卑得不敢接受我的慰问和致意,我也不便再强人所难,省得你会自卑得连自己的心都找不着!”话甫落,她深吸一口气,凝聚全身的力量转过身,高傲地挺直背脊,在泪雨即将出匣前速速离开了这个挥着兵刀,让她痛上加痛、雪上加霜的男人!
这一夜席紫若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就是无法让紊乱如麻的思绪停顿下来。
她忧虑着自己的未来,忧虑着她和辜允淮所面临的感情难题,忧虑着明天面对父母时可能碰上的冲击……
天哪!她从来不知道人活着要背负这么多沉重的忧虑,而她又该如何一一吞咽和化解呢。
她又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想强迫自己赶快入睡。她轻轻地告诉自己,胡思乱想并无济于事,明天她和辜允淮还有一场艰苦的硬仗要打呢!她应该尽快闭目养神、养精蓄锐,好让这阵爱情的逆风,能在她和辜允淮白折不挠的努力及坚持下,幸运地转化为一阵温柔而又不伤人的和风……
和风!她脑海里蓦然涌现辜允淮那张漂亮斯文而充满了深情的男性脸庞,一抹甜丝丝而揉合了酸楚温存的醉意掠过心田,迅速涌上她那双晶莹剔透、乌黑生动的眼眸中,所有过于杞人忧天的哀愁和顾忌,在这一瞬间竟如魔术般奇妙地从她心头消失了。
拥着单薄轻软而渗着凉意的丝被,她再度闭上酸涩而略带倦意的眼睛。正准备安心人睡时,她听到一阵令人心悸而恐怖的尖叫声。
她愣了一下,立刻颖悟到这阵骇人的尖叫声是由她母亲的口中发出。
她立刻弹跳起来,像旋风般火速地冲出了房间,并循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奔到了浴室。
站在浴室门口,她看到父亲席镇远弯腰从浴缸里抱起了紫筑,身上的睡衣被一大片腥红刺目的血渍染透了。
而那些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鲜血,正从紫筑柔软纤细的手腕上一滴一点地流泄出来……
席紫若发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全部凝固了,而母亲近于失控的尖叫声和啜泣声,更令她虚软晕眩得几乎站立不住。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也会神经崩溃地哭喊出来——
在这令人震惊、悲绝而深受刺激的一刻,她发现——她的整个世界已经崩塌了,在短短的一分钟内碎裂成千片万片了!
他们把紫筑送进距离最近的一家综合医院急救。
接到紫若紧急电话的通知,辜允淮也连忙开车赶来医院。一进入急诊室,他和面色惨白的紫若交换了一个无言而痛苦的凝注,所有的悲哀和心酸,尽融注于这番令人心碎的眼波流转中。
然后,他面色沉重地坐在席镇远的身旁,和大家一样默默无语的等候着医生进一步的消息。
在这漫长而令人难耐的煎熬中,忧心如焚又心如刀剐的关雅娴,突然直勾勾地紧盯着辜允淮,语气生硬地质问他,“允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紫筑吵架,或是做了什么令她伤心欲绝的事?要不然——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想不开割腕自杀?!”
辜允淮脸色倏地刷白了,一抹深刻的痛楚和愧疚闪过眼底,他艰涩地吞了一口苦水,还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关雅娴来势汹汹的“审问”时,急诊室大门突然敞开了,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关雅娴连忙焦虑地迎了上去。
“医生,我女儿她!”
“放心,她的命已经救了回来,幸好你们发现得早,如果再晚一点,失血过多恐怕就没那么侥幸了。”医生低沉的说。
席紫若闻言,立刻泪影模糊地绽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
关雅娴却又急急抓住医生的手,“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医生面有难色地沉吟了一下,“好吧,不过不能待太久,病人情绪仍然不太稳定,不宜说太多话,以免又刺激到她。”医生又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他们说:“最好你们能弄清楚她割腕自杀的原因,对症下药。我只能救她的命,至于她心里的死结,还是要想办法打开,否则,下一次还是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
医生的忠言像一把尖锐的剑,又狠狠地刺戳进席紫若汩汩淌血的心,让她在罪疚感的凌迟中不寒而栗地频频抖着。
而心情同样沉痛复杂的辜允淮,也没来由地掠过一阵痉挛,整颗心笔直地掉入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深刻地感受到一股冷透心扉的寒意。
老天爷!他怎么也没想到席紫筑会在给予他理性的祝福之后,竟演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割腕自杀?!这是祝福还是惩罚啊?!他不禁痛苦得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怆然无语的叹息了。
关雅娴则忙不迭乎地走进急诊室探视紫筑。
席紫筑躺在病床上,脸色和被单一样的惨白而憔悴。
吊着点滴,手上包裹着纱布,紫筑一脸疲惫而木然,望着母亲激动而盛满关切的形容,她缓缓合上眼睑,掩饰着心底那份愤张而酸楚的情绪。
关雅娴却无法克制自己那被焦虑和恐惧折磨了好几个小时的情绪,泪光闪烁地紧紧握住紫筑没有受伤的手,语音哽咽地责备她,“紫筑,你这个傻孩子!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