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雅娴和曹君彦面面相观着,然后,她又很快地恢复了圆滑世故的应对能力,“唉呀!这孩子八成是害臊了。曹先生,你别介意,我替她谢谢你,你请坐,待会儿等我那个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小女儿回来之后,我们一块切蛋糕庆祝。”
“当然,我很乐意留下来为紫筑庆生。”曹君彦也颇懂得收放自如的进退之道。
一向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席紫筑,不禁暗暗对母亲略嫌势利的作法,产生一股极不舒服的反感和不满了。但她只是悄悄地把反弹的情绪放在心底,并急于思索一条不明显、却最有效的退兵之道。
就在这微妙而令她不耐的一刻,姗姗来迟的席紫若却抱着两个包装精巧的礼物回来了。
一见到紫若,席紫筑松了一口气之余,连忙暗暗向她使个眼色,搬起救兵来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一向聪颖过人、鬼点子又多的紫若,马上知道姊姊的用意,她笑容可掬的说:“我跟我的家庭教师一块上街帮你选生日礼物啊!”
“是吗?”关雅娴却满脸狐疑地逼问到她跟前来,“你是乘机跑到外面去游荡了?还是跑到美国去选礼物?怎么搞得这么晚才晓得回家呢?”
“妈,我知道你这个生性多疑又严厉精明的法官,忍不住想抓住我的小辫子来个严刑逼供,但——”席紫若顽皮而慧黠地扬起嘴角,扫量了曹君彦一眼。“今天是姊姊二十二岁的大寿,又有陌生的客人在座,所谓家丑不宜外扬,你这个寿星的妈妈可要忍耐一点,三思而后行啊!”
“你——什么陌生的客人,这位曹先生是你姊姊的朋友,你别这么没大没小的,还不赶快去向人家打声招呼,别让人家看笑话,说你一点家教都没有。”
“YesSir。”席紫若装腔作势地向关雅娴行个必恭必敬的童子军礼,然后,在关雅娴的白眼和紫筑笑意盎然的注目下,笑咪咪地转向西装革履的曹君彦说:“你好,我叫席紫若,谢谢你刻意来向我姊姊祝寿,不过,你的苦心可是白费了,因为——我姊姊早有了意中人,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早收心,换个追求的目标比较保险。”
这话一出,不但令曹君彦觉得非常难堪和窘迫,连关雅娴也震惊莫名地变了脸色。“紫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规矩又随便乱讲话呢?”她气极败坏地指责着不知轻重的女儿。
席紫若却故作无辜地耸耸肩,“我哪有?妈,你不是也很中意辜允淮这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乘龙快婿吗?怎么辜大哥一不在,你就迫不及待地引狼入室,给姊姊出了这么一道难解的三角习题呢?”
曹君彦一听,脸色当然是非常的阴沉难看,而关雅娴更是急怒攻心,尴尬万分,“你——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进房里看书,少在这胡闹!”她气呼呼骂道。
这句气势汹汹的命令对席紫若来说,不啻是正中她的下怀,她立即对怒气腾腾的母亲露出了娇俏淘气的一笑,“是,我铁面无私的母亲大人,我立刻到房间里闭门思过,专心K书,但我有些功课上的问题想向姊姊讨教,而且,辜大哥也有一句悄悄话想托我告诉姊姊,所以——”
她还没说完,席紫筑立刻迫不及待地和她搭唱起来,“噢,功课要紧,妈,紫若既然有课业上的问题要问我,我这个做姊姊的自然应该责无旁贷地负起解答疑难的责任。”
“你们——”关雅娴为之气结,而曹君彦则脸都绿了。偏偏,坐在一旁拿着报纸只顾着关心国内外大事的席镇远,这时候又凑起热闹扮演着临门一脚的“插花”角色。
只见他放下报纸,不徐不缓地开口说道:“雅娴,你不是一向最重视孩子们的课业吗?难得紫若今天有虚心受教的精神,你这个做妈妈的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绷着一张脸呢?”
关雅娴瞪着席镇远恼怒地还来不及开炮,席紫若已经笑嘻嘻地抢着说道:“谢谢爸爸的英明。”然后,她机伶地飞快拉着紫筑的手,在母亲和曹君彦无奈而生气的注目中,窜进了自己的卧室。
一进入紫若的卧房,席紫筑不禁笑意嫣然地瞅着她,既佩服又感谢地连连摇头说:“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这句话还真有点道理。”
刚把自己一举抛进柔软的床垫上、呈现极不淑女“大”字型的席紫若一听见这句话,立刻坐了起来,煞有其事地板起脸孔慢吞吞地说道:“姊,你说这句话可是一下子得罪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两个女人了,你不怕我这个大嘴巴的小恶人,一状就告到妈妈那个大恶人面前,让你这个寿星今晚吃不完兜着走?!”
“悉听尊便,如果你不怕妈妈把你这个乱嚼舌根的小恶人先抓起来,算刚刚那一笔旧帐的话,我欢迎你到妈面前按铃申告!”席紫筑笑意盎然的说。
席紫若瞪大眼抗议了,“好啊!姊,你可真现实啊!我为了救你,不惜本着水深火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不惜甘冒妈妈的盛怒,硬把你从那位拍马屁和缠功都是一级棒的曹公子手中救了回来,而你这个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的姊姊,竟然忘了我对你的恩惠,翻脸像翻书似地不认帐!”
“好嘛!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谢你?随便你怎么狮子大开口,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真的?”席紫若俯在床上,用手支着下巴,半真半假地眨眨眼,“包括我要求你把辜允淮那个万中选一的如意郎君让给我?”
席紫筑双颊飞红了,“瞧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让不让的?”她没好气地斜视着她,“辜允淮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懂得‘孔融让梨’的精神喔!!”席紫若开玩笑的说,其实,天知道她心里是翻涌着怎样迷离复杂而忐忑难安的滋味?席紫筑轻拍了她的手背一下,“愈说愈不像话了,对了,你刚刚不是说辜允淮有话托你转告给我的吗?”
“哦,这——”席紫若脸上的笑容差点冻结了,“这——他要我代他向你说声‘生日快乐’。”
席紫筑无奈又有点失望地白了她一眼。“这算哪门子的悄俏话嘛!”
席紫若连忙翻身坐了起来。“姊,你别失望嘛,辜允淮这个书呆子虽然不善于说咱们女孩子最爱听的甜言蜜语,可是,他可是买了一条很漂亮的丝巾送你哟!”说着,她赶忙把那个包装精巧的礼盒递到紫筑手里。
席紫筑轻轻动手拆着包装纸,巧笑倩兮地问道:“这礼盒还没打开,你怎么知道他送我什么东西啊!”
席紫若脸色一僵,“这——是辜允淮告诉我的嘛!”她艰因而不自在地圆着善意的谎言。
“是吗?”席紫筑拿起那条像一方云彩一般柔软、轻盈的丝巾往脖子一围。“怎么他跟你这么谈得来?跟我——反而显得比较生疏客套呢?”
席紫若心里的苦楚和争战更为激烈了!“这——他是我的家庭教师,有什么话对我这个学生当然比较不会保留啊!呃——姊,”她急中生智,赶紧把另一个包装精巧的礼物递给席紫筑。“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只是一本日记簿,不成敬意,还请你笑纳。”
“谢啦!”席紫筑笑吟吟地收下,正准备转回自己的房间之际,席紫若又叫住了她,“对了,姊,我回来的时候,在信箱里发现这张没有贴任何邮票、写上住址的贺卡。”她递给席紫筑,笑咪咪地打趣道:“八成是你哪个秘密的爱慕者的杰作。”
席紫筑望着封套上那挺拔飘逸的毛笔字,心中一阵颤动,血液没来由地加速了跳动。
“姊,你怎么了?”席紫若也察觉到她的异样了。
席紫筑迅速用笑容来掩饰,“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有份报告还没做完,明天一定要赶出来,我回房去做作业,你也赶快加油吧!别辜负了爸妈对你的期望。”
然后,她神色怔忡地抱着生日礼物离开了紫若的房间,浑然没有留意到紫若那一脸困惑的凝思和犀利的注目。
坐在书桌前,席紫筑和自己的感情做了一番辛苦而艰难的争战。望着那张贺卡,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伸手打开它,阅读里头的内容。
她没发现自己的手是何等的颤抖,当那张雪白的绢纸映入眼帘时,他仿佛听到自己那异常偾张鼓动的心跳声。
在那张雪白的绢纸上,有着以精湛书法写下的一阙古诗词。
而那阙古诗词的内容如下:惜花不是爱花娇,赖得花开伴寂寥;树树长悬铃索护,丛丛频引鹿卢浇;几回欲折花枝糗,心恐花伤复停手;每来花下每题诗;不到花前不持酒;准拟看花直尽春,春今未尽已愁人;才留片萼依前砌,全落千英过别邻;懊恼园中妒花女,画幡不禁狂风雨;流水残香一夜空,黄鹂魂断浑无语;纵有星星石藓衣,拾来已觉损光辉;只应独背东窗卧,梦里相随高下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