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充满酸味和怒意的恫吓,满怀醉意的席紫若顽皮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兴高采烈地沿着石阶跑了下去,并不忘拾起童年未泯的赤子之心,对提起脚跟追上来的辜允淮扮了个鬼脸,一个和当年一样娇俏可爱、又极具孩子气的鬼脸!
辜允淮呆若木鸡地错愕了一秒钟,还不及重温往日情怀的温馨和浪漫,席紫若就飞快地消失在台阶那端,像只轻灵的粉蝶般闪进一排浓荫的树丛里!
馥琼山庄。
辜允淮停妥车,甫拿出钥匙打开厅门,她那个和席紫若有几分神似,也是不折不扣的鬼灵精投胎的妹妹辜允蓝,便出其不意地从玄关跳出来吓了他一大跳。
惊魂甫定的他,不禁板起兄长的脸孔来教训顽皮的妹妹,“都已经快九点了,你不坐在书房里温书,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吓人干嘛?”
“别冤枉人喔,我牺牲K书的时间守在这里,可是有非常值钱的情报要提供给你,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情报?”辜允淮惊异地瞪着她。“你什么时候成了FBI的密探了?”
“自从我发现我有你这个身价非凡的大哥之后,我就知道我根本不必利用暑假去打工赚取零用钱,因为,你就是我第二个‘衣食父母’,我从你身上就可以削到一笔可观的零用金了。”辜允蓝笑嘻嘻的说,声音清脆而娇嫩。
辜允淮揉揉下巴,啼笑皆非地瞅着她说:“你要敲竹杠就直接说一声,干嘛还拉拉杂杂说一串人小鬼大、令人听不懂的话?”
辜允蓝不服气地昂起下巴。“哥,我虽然人小鬼大,可是也还懂得无功不受禄这句话,你不先领我的情,我又怎么好意思敲你的竹杠呢?”
辜允淮无奈地笑了笑。他双手环胸,闲散自若地倚在透明的屏风上。“好吧!你要我怎么领你的情?请你开诚布公地直接切入重点好吗?”
“这个嘛——”辜允蓝转动着一双慧黠的眼珠子,“第一——我这个手足情深的妹妹为了你这个大哥,不惜大义灭亲,鬼鬼祟祟地替你去偷听爸妈的机要密谈,故而得知他们准备在今年暑假挑个黄道吉日,替你上门去向席紫筑的父母提亲,好让你在完成终身大事之后,能够心无旁骛地接爸爸的班,迈向政坛发展。”
辜允淮果然被这则内幕消息震慑得浓眉纠结、面色凝重了。
辜允蓝也被他身上那股无以名状的凝肃和深沉感染了。她整整面容,收敛了调笑顽皮的态度,小心翼翼而满含关切的开口问道:“哥,你爱的并不是席紫筑,而是你补习的对象席紫若吧!”
辜允淮一震,“你怎么知道的?”他颤声问道。
辜允蓝撇撇唇,露出了了解的一笑,“这是我旁敲侧击、用心观察所得到的大胆假设。”她看看辜允淮紧抿成一直线的嘴巴,轻轻发出一丝叹息,“其实,这件事如果不是爸妈太专制又太一厢情愿的话,他们也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你对席紫筑那个近于完美的女神没半点通电的反应,要不然你再迟钝、再木讷也不用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背后推波助澜、煞费苦心地制造你们相处的机会了。”她顿了顿,又看了面无表情的辜允淮一眼,“我看你对席紫筑根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见你当她妹妹席紫若的家庭教师当得那么起劲、快乐又殷勤,所以,我就知道你爱的是那个活泼淘气的妹妹,而不是高雅出众的姊姊。”
辜允淮不知道是该为妹妹的精明聪慧感到高兴赞叹,还是该为自己笨拙的演技感到惭愧懊恼?
他并不想隐瞒他和紫若的感情,更不想偷偷摸摸的和紫若谈恋爱,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大胆无讳地、理直气壮的向世人宣告他对紫若那份根深蒂固、至死不渝的真情。
但善良冰心又执拗顽固的紫若,向他下达了严酷的禁令,不可以在紫筑情有所归之前公布他们的感情。
她不要让姊姊伤心,更不愿背负强夺姊姊爱人的罪名。
为了这件事,他们之间的爱情一直存在着阴影,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不愉快的口角和争执。
欢愉和罪恶感一直像把锋利的双面刀,不断地切戳他和席紫若,而在等待“时机成熟”的同时,他们只好像见不得光的人一般,活在爱情的阳光背后。
而今,被妹妹一针见血戳破心事的辜允淮,只能对辜允蓝绽出百味杂陈的苦笑了。“如果你想狠狠地敲我一笔竹杠,我会慷慨允诺,毫不犹豫的付钱,只要你肯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辜允蓝却受辱似地瞪大了眼,“哥,我说出这些并不是真的想向你敲榨零用钱的,我只是希望能提醒你,要小心谨慎的处理这件事,不要弄巧成拙,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辜允淮心头一凛,他深思而有些心折的凝视着允蓝那张娟秀可人的小脸,惊讶地叹道:“允蓝,你才十七岁而已,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成熟而充满哲理的一番话呢?”
辜允蓝眨眨眼,又原形毕露地现出她淘气小姑娘的一面风采。“这个呀!我都是从电视剧和文艺小说里学来的,而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记忆力倒是一流的,所以,所有好的、坏的,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我都可以照单全收,拷贝得维纱维肖!”
辜允淮摇摇头失笑了。“那么,你这个后生可畏、记忆力惊人的情报人员,还有什么珍贵的至理名言要送给我这个自叹弗如的大哥的?”
辜允蓝侧着头思索了一下,“这——至理名言倒是没有,但有件事我倒想提醒你,哥,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是需要快刀斩乱麻的。”
辜允淮心头又是一震,然后,他的背脊冒出了一阵凉意,整个人就像座僵硬的雕塑般伫立在玄关前,心情紊乱沉重如浪花翻搅,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今天是席紫筑年满二十二岁的生日,但令她感到气沮的是——当她一下完课兴匆匆地赶回家,却发现迎接她的是一份失望、一份空洞的寂静。
所有的人居然都出门了,显然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望着空旷冷清、毫无生气的家,她不禁有点后悔取消了和连绍涓等一群死党一块疯狂度过生日的计划。
从小到大占尽风头的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被人疏忽、冷落的凄凉感。
郁郁寡欢的她,坐在自己书桌前,不禁有份扫兴和受尽委屈的难堪和懊恼。
想到自己目前错综迷离的感情发展,她更是蹙起眉端闷闷不乐了。
一向高傲矜持的她,一方面气恼着辜允淮那忽冷忽热、若离若即的态度,一方面又厌烦着曹君彦对她的穷追不舍。
为什么她喜欢、欣赏的男人不能对她积极主动一点?而令她索然乏味的男人却又死缠活赖的,令她有种疲于招架的窒息感?
为什么她的爱情会这么扑朔曲折?不能像念书一样简单明快,一就一、二就二呢?
想到这道令她复杂难解的爱情习题,她的双眉更是牢牢地攒紧了,深陷于一份苦楚怅惘和迷离纠葛的愁绪里。
就在这令她愁眉双锁、心事重重的一刻,她听到了一阵啁啾的音乐门铃声。
她一愕,连忙摇晃去那层恍惚的思绪,打起精神走到庭园,拉开了门扉。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虽然不再年轻,却仍然显出男性成熟魅力的脸孔。
望着站在门口这位全然陌生、身穿名牌西服、气质温雅出众的中年绅士,席紫筑眼睛里闪过一丝讶然,但她仍然露出了友善而端庄有礼的笑容,“请问您找谁?”
汪盛霖无法解释为什么眼前这个长发披肩、明眸皓齿的少女,会让他有种亲切而莫名心痛的感觉,更有一份似曾相识的错觉!
他摇摇头,轻斥着自己那近于荒谬的反常表现,望着那抹挂在席紫筑秀丽明媚容颜上的疑问,他强迫自己提起精神,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请问这里是不是席镇远先生的家?”
席紫筑坦率地点点头。“他是我爸爸,请问您是——”
“哦,我是你爸爸和你妈妈的——老朋友,我姓汪。”
“真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您呢?”席紫筑心无城府的笑道,并微微让身请他入屋小坐。
汪盛霖随意打量了一下布置得整齐大方而不失清朗气息的客厅一眼,锐利深沉的眼眸又不自觉地回到席紫筑那张古典精致的容颜上,他撇撇唇,有几分艰涩的说:“我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国外,去年年底才回国的,因为我太太罹患了癌症,我陪她回国开刀,做进一步的治疗。”
席紫筑倒了一杯水给他。“她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吗?”
汪盛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和痛楚。“她是罹患肝癌,已经——到了末期。”
“哦——”席紫筑不禁为他感到难过,而有些心情沉重了。“汪——伯伯,您可要坚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