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别这样说,是我自己自愿放弃的,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聂子擎心如刀戳的喊道。
“是吗?”聂爷爷逸出了悲怆而无尽酸楚的一笑。“小擎,你失去了你最心爱的画笔之后,你还会活得快乐而神采焕发吗?”他顿了顿,深思地凝眸望着聂子擎已呈扭曲的脸说:“小擎,你知道吗?你的快乐就是爷爷的快乐,而你的骄傲更是爷爷的骄傲,你的梦想也是爷爷的梦想啊!”
聂子擎心中一恸,霎时鼻酸眼湿了。“爷爷,我——”
聂爷爷却举起手制止他,语音苍凉的问道:“小擎,爷爷并不想逼你,也不想在你的伤口上抹盐,爷爷只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爷爷,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聂子擎喉头梗塞嘎声的说。
“在你封笔之前,你能为爷爷画一张肖像留作纪念吗?”
聂子擎却为难而艰困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不肯替爷爷画像吗?”聂爷爷深感失望的声音,深深绞紧了聂子擎的五脏六腑。
“不是,我只是怕——画不好,有负爷爷您的寄望。”聂子擎嗫嚅不安的解释着。
“你会画不好吗?”聂爷爷犀利地盯着他问:“小擎,你知道吗?不管你今后是不是决定放弃绘画生涯,在爷爷的心目中,你早就是毕卡索的化身了。”
“爷爷——”聂子擎眼眶一热,在激动和酸楚莫名的情绪下,他只觉得热血澎湃、浑身震颤,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了。
席紫筑上完课,抱着两本厚厚的教科书,步履轻盈地踱出了教室。甫走在坑坑洞洞的椰林大道上,一向私交跟她不错的同窗至友连绍涓,便从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紫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准备离开了,你不到图书馆K书,准备托福和GRE的考试吗?”
席紫筑掠掠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我今天不去图书馆了,其实——”她迷惘地抿了一下红唇,“我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打算出国深造。”
“什么?”连绍涓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偌大。“小姐,你可是我们系里头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等生NB123!像你成绩这么优异的人不出国深造,拿个硕士、博士回来光宗耀祖,发挥我们台大人过五关斩六将的传统文化,剩我们这些‘去菁存芜’的二流生还有什么戏可唱?!”“我多保留个名额让你们去为国争光不好吗?”席紫筑嫣然笑道。
连绍涓连连摇头,“这名角不上台,我们这些黯然失色的配角,哪有那个才华扬眉吐气、只手撑天呢?”
“是吗?”席紫筑笑容可掬地和她相偕步出了校园,甫站在校门口的红砖道上,尚不及说完下文,一辆雪白晶莹的宾士轿车就停在她面前了。
连绍涓有趣地望着席紫筑那张写着无奈和淡漠的娇颜一眼,好笑地扬眉说:“你的私人专车又来了,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那个荣幸沾你的光,免费搭个便车?”
席紫筑娇嗔地白了她一眼,还来不及数落她,连绍涓又忙不迭乎地一阵抢白,“好,我不沾你的光,我拿我的学生票给你剪个洞好不好?”
席紫筑啼笑皆非的瞪着她,刚启动嘴已想削她一笔时,宾士车的男主人便带着一脸殷勤的笑脸走到她跟前来了。
“紫筑,你下课了?我今天有这个荣幸请你上法国餐厅吃饭吗?”
望着一身光鲜,穿着既称头又考究的富家公子曹君彦,她实在有着肠枯思竭的无力感。黔驴技穷的她,真的已经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来甩脱他那一波比一波还要紧迫盯人、近乎死缠活赖的追求攻势。
自从去年在校庆的游园会上透过学姊,而认识这位因父亲炒股票、炒地皮而一夕致富的富家少爷之后,对席紫筑的美貌惊为天人的曹君彦,便没有一刻放松过追逐佳人的热烈攻势。
从鲜花贺卡、情书大战,到亦步亦趋的盯梢行动,曹君彦使出了浑身解数,发誓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抱得美人归。
屡战屡败却仍然斗志昂藏的他,为自己订了一个誓必达成的中期目标,他一定要在席紫筑毕业典礼举行前追上她,并在同年和她完成结婚的终身大事。
对于席紫筑的闪避和拒绝,他并不气馁,更丝毫不放在心上。愈美的花愈多刺,他喜欢赌博,更喜欢高难度的挑战,这样当胜利来临时,他才能充分地享受到那种和成就感共舞的兴奋和快意。
为此,他不惜每天降低自己的身分,来扮演曲颜承欢、殷勤体贴的司机,只为了实践“烈女怕缠夫”这句曾经听老人家挂在嘴上的名言,当然,以他过去丰富而多彩多姿的猎艳经历而言,这句话更是他攻无不克的经验之谈。
对于他不厌其烦的邀约,席紫筑再次轻轻蹙起秀眉,有技巧地婉拒着,“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要去医院陪我妹妹,抽不出空陪你去吃法国菜。”
“没关系,那就下次好了。”曹君彦再次拿出他过人的耐性和风度。“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送你去医院探视令妹?”他锲而不舍地笑着说。
“这——”席紫筑咬着唇,犹豫不决地思索着拒绝的艺术。
被曹君彦百折不挠的真情感动的连绍涓,却临阵倒戈地帮他敲起边鼓了。“紫筑,你就别拒绝了嘛!难得曹公子这么有心,你放着现成的豪华轿车不坐,去搭挤死人的公共汽车,岂不是跟自己的体力和金钱过不去吗?再说——”她俏皮地眨眨眼,慧黠的说:“我也想劳烦曹公子让我搭一程免费的霸王车,免得要坐公共汽车,饱受那种人挤人,被压缩扭曲的痛苦和煎熬!”
这话甫出,席紫筑睁大了清灵有神的双眸,还来不及抗议她的倒戈相向时,曹君彦已喜上眉梢地抢着附和,“能做你们两位的司机,是我曹君彦三生修来的福气,更是我求之不得的荣耀!”说着,他把握时机,一刻也不敢耽搁的速速掏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并彬彬有礼的欠身请两位小姐上车。
此情此景,令席紫筑毫无招架和退缩的余地,于是,她只好硬生生地吞下所有梗在喉头的话语,不胜懊恼地瞪了连绍涓一眼,百般无奈地坐上了曹君彦那架和主人同样光鲜气派的宾士轿车。
席紫若不安分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自己那只上了石膏、包裹着纱布,活像大棒棰的右脚。对于自己这十来天近于废人似的幽禁生活,她实在有着满腔的郁闷和懊恼。
望着隔壁那位吊着点滴,却可以行动自如的老先生,她在羡慕之余,不禁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一双浓挺的眉毛更是紧紧地蹙在额心,像雨条纠葛难解的毛线。
“怎么,你嫌你的霉气还不够多吗?非得摆出一张死气沉沉的扑克脸,给我这个不知道欠了你几辈子债务的老妈看吗?”关雅娴一边拿着水果刀削苹果,一边没好气地数落着。
席紫若对于母亲十天来、近乎疲劳轰炸的精神讲话,已经练就了一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至极工夫,于是,她快速地合上眼,佯装假寐地把脸埋入枕头里。
关雅娴沉下脸,“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才说了你一句而已,又没骂你,你竟然敢给我装睡,全世界有像你这么搞怪、冥顽又不懂得孝道为何物的孽女吗?”
席紫若仍是毫无动静地躺在那儿,连睫毛也没眨一下。
关雅娴见状更为恼怒了,她悻悻然地放下水果刀,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搁在茶几上,正准备全神贯注地好好教训席紫若这个不识好歹,浑身都长满叛逆任性刺芒的小女儿时,辜允淮却玉树临风,带着温文而神采奕奕的笑容走了进来。
关雅娴马上像个魔术师似地换上满脸亲切和蔼的笑容。“允淮,你又来看紫若了!真不好意思,她撞坏了你的车,你还不记仇地常来医院探望她!”
“伯母,你快别这么说,我害她骨折伤重,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
关雅娴听了颇觉安慰,对他的好感和激赏更是溢于形容。“对了,我们紫筑今年暑假就要毕业了,她还想出国深造多念点书,你高中、大学和硕士都是在国外念的,有机会伯母想麻烦你给我们紫筑提供些宝贵意见。她比较内向矜持,不好意思麻烦你,希望你能拨个空指导指导她。”
故作假寐的席紫若,不觉从嘴角轻轻逸出一丝顽皮而饶富趣意的微笑。对于母亲穿针引线、露骨而不假掩饰的作法,不禁感到既佩服又好笑,赶忙竖起好奇的耳朵悄悄聆听下文,看辜允淮如何见招拆招!
辜允淮何尝不晓得关雅娴的用意。事实上,他母亲赵艾宁也经常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提起席紫筑,从赞扬她的美貌、她的气质、她的内涵,还有她有多少可以成打计算的追求者,点点滴滴串连起来,他这个尚且无心插柳的观望者,对于席紫筑的种种“完美”都可以如数家珍、倒背如流了。
如今面对着关雅娴的推波助澜,他仍然保持一贯不冷不热、不愠不火的态度。“伯母,承蒙你们看得起,只要有我能做得到的,我会尽量去做,希望能帮助紫筑做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