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没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疑惑越来越深。
忘记精心策划的绝招,脑中反复猜测她为何还没来“请他”去复健?
她放弃了吗?
这种想法刺痛他的心,自有记忆以来,只有他“放弃”人,却不曾被他人放弃,这种猜测太损他的自尊。
不可能!以她表现出来的固执,她不可能放弃他,他不会看错!对她的固执他很有信心。
难道他会错意了吗?
“小睡一下,一个小时后,复健室见。”脑中清楚记得她的话,无痕反复推敲这句话。
要他自己过去吗?
怎么可能?他的一手一脚不能控制怎么可能自行过去?
但是……他真的不可能吗?心中有个小小声音质疑着,他不信他如此无能。
无痕伸长左手,望着它,松握手掌,相当灵活,试着举起左脚、曲膝,也是健康如昔。
他还有左手左脚能用,不是吗?
刚才使用左手吃饭,给予他一些信心,现在他能顺利地起身,腰力也渐渐复原,更增加了他的自信。
靠着左半身的力量,无痕终于以自己的力量下床,他望着轮椅思考。
他要坐轮椅吗?只靠左手,单手单脚可以灵活地控制轮椅吗?
无痕脑中想起很久之前曾看过残障人士能自由操控轮椅,他相信自己能做到,但是……他会甘于坐轮椅吗?
不!以他的傲气,他不甘当个残障人士。
他要靠自己的能力去面对她的傲气。
走路好难!
唉!自从意外发生后,“难”这个字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他已决定用“走”着去看她,他不容自己改变决定。
医院走道,两边墙壁皆设了扶手,地上也铺设止滑的地板,防止意外发生,设想周到,看出龙氏在各方面的用心。
墙上也挂上各种真迹的图画,化解了医院的单调,无痕走了一小段即停下来休息,顺便浏览图画,无痕看得出每张图都具有独特的风格,但是笔触生涩,还没成气候,应是未来的画家的作品。
每次来到龙氏纪念医院找树德,总是意气风发,快步地走着,任何设备在他的眼中皆不存在,现在慢慢的“走”,他终于能够体会树德的自豪。
好累!
才一小段路,但缺少半身的力量及平衡,仅靠着左手紧紧抓住扶手,让无痕走得很辛苦,“走动”皆靠左半身的支撑,右手无力垂在身旁,使用腰力扭动,让右脚在地上拖动。
真没面子!
幸好,这个楼层的病人可能都在休息,整个走道没有人来人往,不然他的面子不知该摆到哪里。
好不容易到转角,看着复健室在眼前,无痕不顾满身大汗,奋起余力,一步一步走向复健之路。
复健室是占地百坪、宽大、没有隔间的房间,占地最多是卧垫,其他是在适当的地方摆了各种器材,不会影响走动及医疗过程。
复健疗程是一对一的进行方式,一位病人在约定的时间,有专属的复健医师指导。
自强身着淡绿色衬衫,同色长裤,这是复健医生的制服。
她正在指导病人,她应该专心的,但是她不时抬头看向时间,看向门口,让人感觉到她的不安。
他会来吗?她在赌他的好胜心。但是可能吗?虽然他在小时候已展现出不服输的傲气,但是他的成长过程是以锦衣玉食“供养”,他仍具有傲气及与环境对抗的勇气吗?
“应小姐,你在等什么人?”躺在垫子上的王老伯终于感觉到她的分心,开口问她。
“没事!”自强笑着回答,掩饰眼底的失望。
唉!他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不会来了。
“再做一次刚才的动作。”甩掉恼人的思虑,自强专心指导。
“呜!”无奈的哀嚎,乞求垂怜,但是敌不过她坚定的目光,王老伯乖乖认命地重复做着无聊的动作。
无痕靠在门口看,复健室里有不少人,但是他一眼即看到她,娇小的身体,认真的表情,散发出无尽的魅力。
“不对,身体要撑起来,腰又掉下去了,腰要出点力。”自强伸手拍下王老伯的腰。
快、狠、准,流畅的动作透露着坚毅的决心,无痕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离不开她。
为什么?茱蒂是他的未婚妻,但是对她,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惊艳的感觉。
无痕甩下头苦笑,心中自嘲,他该不会喜欢她吧?
背后传来一道灼热的目光令人无法忽视,应自强不回避,也不偷瞄,直接转头迎视。
是他?!
她的目光无可缓冲地撞进他那炽烈如火的眼眸,令她心惊。
压下起伏的心思,自强缓缓站起来,交代王老伯继续做完复健的动作,她则走到无痕的面前,眼中毫不保留,对他独力到来表示欣喜。
“你来了。”
“我来了。”
开口说出同样的话,巧合得让彼此愣住了,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化解了无痕心中最后一丝芥蒂。
“找个位置躺好等我。”自强说完即转身走回王老伯身边。
躺好?等我?
呵呵呵!无心的话,却免不了在他心湖泛起了阵阵涟漪,给予人幻想的空间。
无痕见她身边仍有空位,锁定好目标,准备走到那个位置,但是……望着四周,他傻了眼。
一路走来,墙边都有扶手,然而宽大的复健室中,却看不到扶手,无所借力的情况下,他应该如何运用左半身来维持平衡及行动?
被看到笨拙的走路方式,有损自尊,他不要。
但是……不去,有损他的傲气,他也不要。
他的心又处于矛盾之间,要和不要的决定拉扯着他的心。
自强眼角余光没有离开过他,她明白他现在所面临的困难,但是她不能帮他,他只能自己解决,不管用脑或用力,他必须在命运安排的横境中,自己找一条出路,她只能在一旁,适时指点而已。
凡事都得靠自己,不是吗?自强暗咬住下唇,她又在等,等他自己跨出生命的步伐。
为何她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期望?对她而言,他不是一般的病人吗?顶多只能说,他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病人,但是她不信他会记得她。
无痕感受到她的目光,眼中是担心、是关心,男子汉怎能认输?
无痕伸出左手,试着维持平衡,迈出左脚,但是……无法控制的右脚停在原地,刹那间失去平衡。
“小心!”自强由他的细微动作,明白他想采取的方法,早已蓄劲等待,果然,在他失去平衡时,及时冲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避免他跌伤。
“笨!逞一时之快,只是匹夫之勇!”还好及时扶到他,惊吓之中,自强开口骂他。
“为何不求助?为何不看别人是如何做?”自强将他扶到椅子坐下,取来一台助走器,教导他如何运用。
“求助并不可耻,人必须互相帮忙,有能力时帮人,没能力时接受帮忙,不必为这种情况觉得羞耻,‘重新站起来’最重要。”自强指导中仍一直念着。
“如果你真的做不到呼救,就看别人如何做,吸取别人的经验,学着如何让自己不必依赖别人。”自强暗暗感慨,她也是自尊过强的人,了解无法开口求助的心结。
无痕默默地听着她的骂语,她懂他的心思,她和他是同类人,同样拥有类似孤傲灵魂的人。
“用左边手脚教右边手脚,仔细看清楚。”自强瞥见有人注意到这边,放低音量指点他使用助走器。
她的体谅用心,无痕了解,不由得心生感动,但是由平静的外貌,看不出来他心湖的波动。
自强不着痕迹地助他“走”到卧垫,让他躺下休息,转身继续指导王老伯。
无痕半坐卧起身靠着枕垫,看着自强,认真的她依旧散发夺人的吸引力,让他的目光无法移开,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勾先生,你也来了啊。”一声热情高分贝的招呼声打断无痕的凝视,定睛看了半晌,他才认出是同房的王太太。
无痕默默不语的点下头,当成回应。
无痕的忽热忽冰,王太太早已习惯,并不影响她与他说话的兴致。
“勾先生,你还要等一下,我先生再十分钟就好了。”王太太抱歉地说。
“没关系。”无痕生硬地回答。
“应小姐很行,刚由美国回来喔!我们这间病房很幸运,全部是由应小姐指导复健。”王太太天生爱讲话,加上有心和他套关系,所以无痕的沉默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兀自叨叨絮絮地说着。
话题绕到自强身上,让无痕松了一口气,也提高聆听的兴趣。
然而,身为不能动弹的病人,连平素自豪的能力,如今都成为不确定的因素,无痕一在意自己不能动弹的事实。
在自我贬低的心态下,别人的优点就会在心中扩大几分。越听王太太对自强的赞美,无痕越没自信。
她会欣赏他吗?
这么在意她的感觉,难道他对她一见钟情吗?
无痕苦笑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向来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自然不信这种荒唐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