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意识稍清醒后,他才嗅到一股隐隐的微香,如此似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端,如此熟悉得教他心头狂跳,这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味道!
“葇亦!”
他不由自主地急唤了一声后,才想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若真有葇亦,他早就会看见,何必……
但是葇亦必定来过了;就在他醒来以前。
此时此刻,他真恨老天为什么不让他在见到葇亦以前保持清醒,飞狐惆怅地想起;在他昏厥的刹那,仍记得要与葇亦的会面,更提醒自己千万要保持清醒,怎知他与葇亦的最后一面就此错过……
最后一面……飞狐绝望地叹了口气,能够再见到葇亦吗?他不抱希望。
见散在地上的碎纸片,飞狐心一动,拖着已无知觉的身躯,吃力地将一片片碎纸捡起,像是要完成什么似地,他忍着痛将一片片被撕碎的纸拼凑起来。
当那原本的影像藉着拼凑好的纸片重现后,飞狐感到血在迅速窜流,那清艳绝伦的脸蛋,那飘然的棕黑秀发,那含情凝娣的绿眸,还有……
“给我生命里唯一的骑士”以及那角落的心,和心上的签名。
……一直记得要给你一张签名照,因为你说你喜欢这主意……我挑了一张最好的等着要给你……可是却无从寄起……
“葇亦——”
他激狂地呼唤着那心中最珍爱的名字。
第九章
冬季来了。雪,在慢慢飘落。而这座位于市郊的监狱看来,却像已经到了积雪不融,暖春不至的寒冬季节,即使像在今天冬阳暖暖的日子。
在这座监狱建筑物附近,有个曼妙的身影迟疑地徘徊着。
这就是关那个飞狐的地方!玛丽莲怔怔看着矗立在眼前这座阴森的建筑,真佩服小姐有勇气踏进这个地狱入口似的地方,她只要在这里看着,就已经没勇气再往前跨去了!
今天是她的休假日,来这里偷闲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原打算和新交的男友好好共度一天,但小姐整日恍惚的模样,却在她准备与男友偷欢之际,涌上心头;在那一瞬间,仿佛只要和欢乐沾上一点边,就是极大的罪过。
想起葇亦的郁郁寡欢,玛丽莲就感到难过,记得那天葇亦小姐还兴冲冲地来这个鬼地方会她心爱的男子,原以为葇亦小姐会带着一箩筐的话回来,兴奋地告诉她与飞狐会面的经过。
然而,她开门所迎到的葇亦小姐,却让她看到了那压在肩上的疲惫与哀戚。
葇亦小姐默默无语地让她伺候着直到上床,她始终也不敢开口相问。
“玛丽莲,”就在她要为葇亦小姐熄灯的刹那间,葇亦开口了。“为什么不问我,玩得愉不愉快?”
“小姐……”看着当时葇亦失神的模样,她什么话都问不出口。
“你知道吗?他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葇亦无神地看向缥缈的空气,声音像泡沫似地仿佛一触即破。“他的全身都是伤,而且昏迷不醒……”
那是明显的私刑!她本能地掩嘴压下喉间的惊呼,不敢说出口。在象牙塔中长大的葇亦小姐绝对无法想像监狱里有私刑这样的事。
只听葇亦幽幽地继续。“那一定好痛的,我在旁边一直问‘痛不痛,痛不痛’,他没有回答我,我一直吻他,他也没有反应,甚至我告诉他,我要走了,他也不睁开眼看我一下……”
“小姐——”见葇亦小姐身在心已失的模样、她简直心如刀割。
葇亦无力地叹了一声。“童话里的主角只要轻轻一吻,他们的爱人就会醒,然后一起过着永远幸福快乐的日子,而我的故事里,我的爱人却一直不肯醒……”“小姐,”当时的她抑下流泪的冲动,哽咽地安慰。“也许可以再请寇尔爵士从中帮忙……”
“寇尔说那是他费尽心血才得以通融,所以……”只见葇亦缓缓合上眼。“晚安,玛丽莲。”
就是葇亦小姐哀戚欲绝的身影让她放不下心,所以早早结束了与男友享乐的约会,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逛,等意识回复时,才发现自己已走到了这栋远近知名的恐怖监狱。
望着那看来鬼影幢幢的建筑物,玛丽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个叫“飞狐”的男子一定有相当特别的地方,特别得连英俊潇洒、魅力万千的寇尔爵士都无法动摇他在小姐心中的地位。
飞狐……葇亦小姐……难道他们俩真的没有再见到彼此的希望了吗?
想到这里,玛丽莲不由得低叹了口气,颓丧地坐在路旁的椅子上。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危险吗?”
一个陌生沙哑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思绪,回头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见对方没有恶意,玛丽莲只是友善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你好像有什么困难,”流浪汉像只秃鹰似地蹲在她身旁。“我能帮忙吗?”
看着那乞丐似的流浪汉,身上的衣服都破得快遮不住身体了,面黄肌瘦的;玛丽莲不禁感到好笑,帮她?他自己可能才更需要帮忙吧。
她随手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在流浪汉的怀里。
“去买件暖一点的外套,吃顿好吃一点的饭,听说今年的冬天会很冷。”
说完,玛丽莲便转身走了。
“真的?真……真的可以吗?”
葇亦无法置信地看着玛丽莲,无法消化玛丽莲骤然丢给她的讯息。
只见玛丽莲用力点头。“流浪汉这样告诉我的,甚至那个看守人也这么对我说
“那个看守人怎么说?”即使玛丽莲已经把同样的话说了好几回,仿佛要证明这不是梦,葇亦还是忍不住要一问再问。
“他说,在上面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可以偷偷带我们进去,但是因为这是很冒险的事,被发现的话,他连饭碗都会没了,所以只此一次。”
“可……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好?”葇亦仍然无法相信。
“就是我碰巧遇上了那个流浪汉,”玛丽莲见葇亦湖水似的绿眸重新漾起希望的波光,忍不住兴奋地将说过的话再说一回。“见他可怜,所以把身上的钱都给他,后来他叫住我,一定要我说出我心事重重的原因。没想到他居然说他可以帮忙,因为那个监狱的看守人欠他一回人情。”
葇亦抑不住满心欢喜,不觉双手合十,垂首而拜,眼角溢着感激的泪珠。
“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她问得迫不及待。
“那看守人说明天下午二点同事和他交班,所以明天下午二点半。”
“明天下午二点半!”葇亦复诵好一会儿。“太好了,玛丽莲!”
她说着,便欢喜激动地上前紧紧拥住玛丽莲。
玛丽莲含泪笑了,衷心希望葇亦这样欣喜的拥抱能够多几个,不过,为了明天出门方便,她得开始为葇亦找适当的理由,以便搪塞爵爷与夫人。
冬季到了,监狱里更显得寒冻。
这对已遍体鳞伤的飞狐来说,也许是不幸中的大幸,由于牢房的温度低,他的伤口不致恶化,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愈合结疤。
然而,这并不代表对他的私刑已经结束或减缓,只是他的耐力已随着似无尽期的私刑成长,所以他总能发现自己在被整治得昏厥后,还能一息尚存地苏醒过来。
有时,他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醒来,反正对于他的最终审判的结果,每个人都有底,坐电椅的机率比蟑螂在这监狱里存活的机率还高。
他不知自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有多久,只吃力地拼凑着那屡被破坏的照片,尽管每张纸片都起了毛,钝了角,但每一张碎片的位置他都已了若指掌。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身上的疼痛,飞狐费力将止不住轻颤的指尖所压的纸片推到应放的位置,不多久,葇亦清艳绝伦的脸庞将会出现在他面前,那绽放着青春无忧的笑靥,那个只对他含情凝眸的笑容。
葇亦……他不住温柔地唤着这钟爱一生的名字,他的唇舌,他的理智,他的心胸,甚至他的神经都不时唤着这个牵引他心魂的名字。
无论你必须怎么走,我会看着你,这是我说的!
这是他曾对她说过的话,现在,恐怕他就要食言了!
沉浸在重重思潮里的飞狐仍然耳尖地听到牢门悄悄的开启,不由得带着厌恶抬起冷淡的黑眸。
这些日子来,只要这些看守人见他费力拼成的照片已完成,便会毫不犹豫地抬起脚,和着讥笑将这拼凑好的照片踢散,而现在,又不知想出了什么整人的点子要运用在他身上了。
但当门边一个纤细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完全怔住了!
那只出现在他的思维里,他的美梦里,他心魂里的身影……竟真实地站在他眼前?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身影巍巍颤颤地向他移近,那棕黑的秀发没有印象中的短而零乱,那湖水般的绿眸蒙着一层迷茫的雾气,那姣美清艳的面庞绽着紧张的笑意,是她吗?他不确定!他不确定!
“嘿!我来看你了!”那艳红依旧的唇瓣首先打破沉默,吐着哽咽的字句。“难……难道现在是你想跟我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