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蘅见她拉着灵征说个没完,知道自己此时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便站起身来。
「王上,臣妾和左、右大将军先行告退。」
灵征本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她略带忧愁的眼神时,胸口一阵郁塞。
为什么她还是带着如此哀伤的神情呢?她在烦忧些什么?为何总是如此愁眉不展,如此刺痛他的胸臆?
他好想抓着她问清楚,然而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声地目送她单薄的身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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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妃,该怎么办?」
护送秋妃返回凤仪宫的途中,东潞忧心地问。
好不容易将王上迎回秋之国,却对他失去的记忆没有丝毫帮助,连御医也诊断不出什么,如果王上的记忆一直没恢复,难道国家大事就一直交由他们和秋圮负责?
「事到如今,我也一筹莫展。」她抬眼,—脸愁伤。
灵征的记忆也许明日恢复,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谁知道呢?她当然很希望灵征能够想起她,但御医都无能为力,她也不敢太过乐观。
想到灵征可能永远失去关于两人之间的回忆,她不禁心如刀割。
少炎不忍见她沉溺哀伤,便转移她的注意力——
「秋妃目前打算怎么做?」
「我想先从从春之国调一些御医过来,集思广益,或许有人能够治好灵征的失忆。不过,说到这儿,关于刚才那位御医所说的,我觉得很好奇。」
「秋妃是说『忘魂草』?」
月蘅点点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天剑峡谷果真有此物也不一定。东潞将军,麻烦你派遣几位御医院年轻的御医去查探一番。」
「是。」
「秋妃,万一王上的记忆,水远不能回复呢?」少炎问道。
「就算失去记忆,他终究还是御虎王,我只是一介女流,不可能长久摄理朝政。」
「还政于王上,那你呢?如何自处?」
少炎深知,灵征失忆之后,最痛苦的人莫过于月蘅。她所深爱而仰赖终身的人已经不记得她,而且还与他人成双成对,他心中的悲苦和绝望可想而知。
月蘅闻言一怔。
少炎的关怀让她深感刺心,却不愿多想。
她调眼望向走道外细雪纷飞的冬景,思绪茫茫。
「我没想那么多。」
月蘅挥退他们两位,迳自踏人凤仪宫。
第九章
月蘅独自坐在凤仪宫的院落里,望着冰封的池面沉思。
忧思之深,连冰冷的雪花拂了她一身,也浑然不觉。
「不冷吗?」
灵征踏雪而来,见她身上仅穿著一件淡墨色的外褂。
月蘅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白皙如玉的容颜几乎和雪色没有分别。
「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想跟你谈谈,也许从你这儿,可以让我唤起失去的一些记忆。」
灵征脱下自己的白狐毛边锦缎斗篷,披到月蘅身上。
斗篷上残留的体温如一阵暖流,直沁入月蘅心中。
其实这几天来,她何尝不想找灵征谈话,帮助他唤醒回忆。只是荻儿无时无刻都跟随在灵征身边,她一直找不到时间,与他独处。
「你想知道些什么?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我以前……失去记忆以前,很爱你吗?」
灵征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月蘅蓦然红了脸,她别开与他对视的眼。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她当然知道,以前的灵征确实是深爱着她的。以国君之尊,却甘冒大不韪干里奔波,只为了达成她想见母后最后一面的心愿。而更为了她,宁愿拒绝和炎之国雪焰郡主的大好亲事。
可是,这些她怎么能自己说出口呢?既然灵征对此已毫无印象,她多说何益?
灵征目光落在雪地上,「不论我如何回想,都忆不起曾经和你共度的片段。」他淡淡地说,有些惆怅。
月蘅的神情显得非常失落,带着一种沉重无力的悲伤,她没有出声,灵征却彷佛听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叹息。
「要怎样……你才能不再哀伤?」他在叹息。
「要怎样……你才能再想起我?」她也在叹息。
「你一直很喜欢深色的衣裳吗?」不知沉默了多久,灵征突然问道。
自从他第一次见到月蘅,直到现在,她总是穿著深色服饰。
月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的母后……于去年秋去世了。」
灵征微讶,心中不禁歉然。虽然他不是故意忘怀,却还是深深觉得自己不该。
「你一定很伤心吧。」
月蘅垂眸不语。
是的,当时她确实很伤心,难过得几乎要追随母后而去。可是,那时候她身边还有他,他是她生命的唯一支柱。
而现在,连他都已经……不能再像当初一样让她依靠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够回忆起从前的点滴。包括……如何与你相遇。」
「你一定会想起来的,一定。」月蘅望着他,一脸坚定。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相信……宁愿相信,灵征绝对不会就这么忘了她。
一片雪花落在月蘅秀丽的额间,灵征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替她拂去。一愣……还是将手缓缓收回。
不行!他还是对她没有印象,仿佛在他的生命里,根本不曾有过她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真的很想回忆起他们之间的事,可是……
他以手掌支撑疼痛欲裂的额心,俊眉深蹙。
知道他也无可奈何,她心里既悲伤又心疼不已。
「告辞了。」他决定先行离开,避免思绪再纷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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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流逝,灵征的记忆依旧丝毫没有回复的迹象。
月蘅自春之国请调来数位御医,他们对于御虎王失忆的症状也一样束手无策。
眼见要让灵征恢复过往的记忆,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月蘅终日忧愁,心绪悲苦不堪。
她将代摄的政权还给灵征,并请东潞和少炎两位协助辅佐他。经过一段时日,国家政事便渐渐上了轨道,和灵征失忆之前没什么分别。
唯一和往昔不同的是,他再也想不起她。
他们之间,宛如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两人分别伫立在鸿沟的两端,到不了彼此的世界。
月蘅几乎已经完全绝望了,她不再奢求灵征有一天会想起她,只希望,失去记忆的灵征能够过得和以前一样好,那就够了。
当初派去天剑峡谷寻访「心魂草」的御医传来回报,根据久居当地的老人家所言,天剑峡谷附近确实有这种传说中的毒草。无奈的是,当御医们问起要化解这种毒草的方法时,得到的答案是无解。
也就是说,即使灵征真的是因为误食「忘魂草」而丧失记忆,她也没有能力把他的回忆找回来了。
月蘅忧伤度日,自己一个人困居凤仪宫,对于任何事都已不闻不问,像是灵魂脱离一般,剩下一具壳。
见月蘅越来越憔悴沉默,东潞和少炎心里感到非常不安,却不知该怎么让她恢复昔日飞扬的光彩,只好从灵征那边下手。
他们常常在有意无意问提起秋妃,就是希望能帮助灵征想起她。
然而,情势的发展,让他们也不得不失望了——
月蘅越消沉,那名叫作荻儿的女子在宫中的气势越如日中天。甚至传说那女子即将被册封为嫔,成为御虎王的妻妾之—。
事情变成这样,月蘅却从不说些什么,这让少炎更加沉不住气。
一日,他在上书房和灵征议事之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气愤——
「王上,听说您要立那位女子为嫔?」
不善的口气冲口而出,东潞连忙向他使眼色,无奈少炎理也不理。
「我是这么答应她。」
「为什么?」
「荻儿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初在荻花村的时候,我曾与她共处数月,不能负她。」这就是他要册立荻儿为嫔的原因,非关感情。
虽然事实证明荻儿并不是他的未婚妻,但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且两人曾同居数月,事关女子名节,无论如何他不能将她弃之不顾。
「您不能负她,就可以负秋妃吗?立她为嫔,秋妃情何以堪?」
灵征心中一凛,却仍力持镇定。
他避开少炎谴责的眼神,「荻儿只是嫔,不会威胁月蘅王妃的地位。」
「王上难道看不出来,荻儿那女人野心勃勃?才入宫数月就已如此,我怕过不了多久,您就为了她把秋妃废了!」
「我不会这么做。」他坚定地说。
虽然他想不起来和月蘅的感情,但他绝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她。
「不管王上将来会不会,现在立那女人为嫔,就已经伤了秋妃。」他不惜大逆不道地和御虎王反目,就是不希望看到秋妃受伤害。
「她会谅解的。」沉默了许久,灵征说道。
灵征的话让少炎极为火大,以月蘅含蓄温柔的性子,她当然不可能限制灵征的任何行为,但……难道他就因此而吃定了她的温文忍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