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儿一听,顾忌全抛,连忙举箸左右开攻,又是鸡又是鱼的往嘴里塞,曲琬萝见状,频频摇头,笑意不绝。
正当含笑准备下箸之际,梦梁楼的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但见体形壮硕,孔武有力的店小二正气鼓鼓的拦住一位叫化子,嘴里还不断地冒出几句难听的粗话。
尽管店小二的态度粗鲁不文,但那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遍打补缀的叫化子却不以为忤,反倒笑嘻嘻的朝店小二咧嘴道:
「小二哥,你别拦著我,我要进楼吃饭,打打牙祭。」
「你吃饭别处去,我们这不招呼你这个低三下四的小乞丐!」店小二横眉竖眼的咆哮道,说著,拚命使劲推挤著叫化子,怎奈,对方看起来虽然清瘦,但却稳如泰山,任他用尽吃奶的气力,就是无法把他轰出去。
「小二哥,你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怎么反对客人挑三捡四,动手动脚呢?」
「不错,我们是做生意的,但,并不是你们这些臭叫化子行乞的膳堂,你识相点,赶快走人,否则……」店小二卷起衣袖,恫吓地舞舞拳头,「休怪我手下无情,打得你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你的意思是……我若赖著不走,你就要动手和我打架?」
「不错!」店小二声如洪钟,就盼这股来势汹汹的气势,能把眼前这一身破烂的臭乞丐给吓跑。
谁知,小叫化却不为所动,反倒笑嘻嘻的掀起了嘴角附和,「好啊!我求之不得,这打架可是我讨饭之余,最喜欢的消遣了,最近难得碰上一个粗人陪我活动活动筋骨,小一一哥,你想揍我,可别客气,最好一拳把我打死,省得每天还要挨饿受气!」说著,他又煞有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跟我打架的人很少能占到便宜的,你若白费力气,吃了闷亏,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哟!」
那名店小二怎堪他这么嘻皮笑脸的戏弄,早已气得猛然挥拳,朝小叫化的下巴用力挥去,不料,那小叫化却像一只滑溜的泥鳅,一飘一闪,用力过猛的店小二便摔出门外,跌了个四脚朝天。
「我早就叫你别费神打我了,偏偏你是猪脑袋,又生了一对势利眼,」小叫化在他背后朗声笑道。「你这么喜欢自找苦吃,我小叫化……」
方才狼狈爬起的店小二,不甘受到奚落,当下就握紧拳头,暴喝一声,朝小叫化飞快的冲了过来,不料仍打了空,差点撞翻了一桌酒席。
「唉呀呀,你打不著没关系,差点糟蹋了一桌好菜,我小叫化端的替你捏把冷汗。」那名装疯卖傻的风尘异丐向怒火中烧、满脸通红的店小二扮个了鬼脸,轻轻一个转旋,便大马金刀地坐上了柜台,摇晃著穿著破鞋的两只脚。
掌柜的见状迫于无奈,只好出面处理了。「这位小哥,很抱歉,不是小二喜欢找你麻烦,而是小店实在是客满为患了,没地方招呼你吃饭,还请你多多包涵!」
「你这么说话就比较有人味,我小叫化也不好再为难你,只不过……」那名叫化子懒洋洋的撇了撇唇,「我有个很要命的臭脾气,这想吃的东西没吃到,死都不会甘心,偏偏,你店里的名菜都是我小叫化爱吃的,你要我走,只怕我的五脏庙不肯合作,不如我就委屈点,和其他客人并桌凑合凑合!」
掌柜的脸立刻皱得像苦瓜一般,「这……恐怕没位置啊……」他期期艾艾的说道。
「怎么没有?」小叫化的打狗棒一挥,指向了坐在前端角落的曲琬萝那桌,「那里不是还有空著两张椅子吗?」
「这……」掌柜的眉头这下皱得死紧了,他还未及表示意见,妥善安排。小叫化已经轻轻一跃,落地无声,接著便大模大样的晃到了曲琬萝的桌前。
「唉呀呀,叫化子啃叫化鸡名副其实,天经地义。」说著,便自顾自地伸手一抓,扒了一只肥嫩香酥的鸡翅膀,囫囵吞枣地啃了起来,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活似禁食了八百年的饿死鬼。
「好吃,果然是名不虚传,」他胡乱用袖子抹抹嘴上的油渍,意犹未尽的伸手准备扒第二块时,惊怒交集的筝儿已举著牙箸,火冒三丈地打向他那只又脏又不安分的手。
「你这个吃白食的臭叫化子懂不懂规矩啊!」
那名小叫化微一侧身,便轻轻松松地避开了筝儿的攻击,「小兄弟,你别发火,咱们能同桌吃饭乃是几百年修来的缘分,你何必吝啬,跟我这个餐风露宿的叫化子斤斤计较呢?」他笑嘻嘻的调侃道,手里又多了一只肥嫩嫩的鸡腿。
筝儿给他气得七窍生烟,面如朝霞,「公子,你看这个臭乞丐有……多嚣张放肆,竟敢……偷吃我们的东西?!」她鼓著腮帮子,悻悻然地向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的曲琬萝控诉道。
曲琬萝眉尖轻蹙,还未及做任何表示,那名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的小叫化又笑著猛一阵抢白。
「冤枉,我小叫化吃东西一向是光明正大的,在场有这么多双眼珠子瞪著看,这偷吃的罪名从何说起?」才一会工夫,他就啃完了鸡腿,又毫不客气的坐在中问,抓了一小块热腾腾的东坡肉往嘴放,还不忘装腔作势的拍打著桌子,连声叫好。
「好,果然是酥而不碎,糯而不腻的人间美味。」接著,又漫不经心地耸耸鼻子,自得其乐的喃喃道:「吃这东坡肉,不免让人想起才情洋溢的苏东坡,令我小叫化子诗兴大发,索性豪放一点,就来个即兴演唱吧!」说著,便迳自拿著筷子,敲著桌子,无视于曲琬萝的冷眼、筝儿的怒眼及在场食客反应不一的注目,津津有味的吟唱著:
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
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
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
乃见狡童。
跟著,他清清喉咙,又兴致高昂的放下筷子,两只指头弹得噼啪作响,唱著自己随意胡编的莲花落:
「一朵一支小莲花,有个公子顶呱呱,不意撞见了小叫化,梦梁楼中当傻瓜。心底不乐嘴难发,怨气冲向小叫化,咿呀呀,人生何处不相逢,何苦锁眉把心愁,学学疯丐多潇洒,游戏人间乐逍遥,咿呀呀,一朵一支小莲花,看得美食眼花花,若问……」他还没唱完,曲琬萝已板著脸轻哼一声,倏地起身,拂拂衣袖,丢了两碇银子,便怏怏然的转身离去。
筝儿见状,也顾不得吃,恶狠狠地瞪了小叫化一眼,也急得追了出去。
而坐在前桌的一对体型壮硕的客人,也匆忙的起身结帐尾随而出。
那名反客为主的小叫化子仍不亦乐乎的继续弹著手指唱道:
「咿呀呀,一朵一支小莲花,一对鼠辈想采花,不巧遇见了小叫化,勾当不成学狗爬……」
第三章
被小叫化子惹了一肚子闲气的曲婉萝,只想绕捷径赶快回宝善堂,梳洗身心之后,再另外下厨弄吃的慰劳一下饱受虐待的五脏庙。
筝儿也垂著头,闷闷不乐的跟在后头。
当她们走过热闹的街道,穿过一条略显斑驳陈旧的拱桥,转入一条偏僻幽静的山间小路,只听见身后风响呼呼,她们眼睛一花,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两个生得虎臂熊腰,高大粗壮的汉子已赫然挡在她们跟前,阻去了前路。
曲琬萝遽然变色,但乍逢巨变的她,仍临危不乱的扬著眉,沈声问道:「两位壮士拦住去路,欲意何为?」
站在右侧,执鬼头刀的虹髯汉子眯起眼,暧昧地笑道:「想请你们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曲琬萝喉颈紧缩的问道,并悄悄地握住了筝儿颤抖的手,要她沉住气。
「孤山黑风寨。」
「做什么?」曲琬萝打了个玲颤,脸色更加苍白了。
站在左边,没留胡子,一脸油光,手执练子槌的汉子冒出了一阵狞笑,「当然是请你们做我们的押寨夫人啊!」
曲琬萝倒抽口气,「你们……你们在胡说……什么?」
「啧啧……」手持鬼头刀的虹髯汉子色迷迷的笑了笑,「小娘子,你甭装了,虽然你穿著一身男装,看起来像个温文儒雅的公子哥,但,你瞒得了旁人,可唬不了我们惊雷二煞的一对锐目。」
「更别提你身上散发的那股醉死人的幽香了。」手持练子槌的汉子也面露狡狯的跟著唱和。
曲琬萝浑身颤悸,连嘴唇都失去了原有的血色。她虽未在江湖上走动,但惊雷二煞这两个无恶不作、令人发指的采花贼,她可是如雷贯耳,怵目惊心。
想到他们目无王法,烧杀掳掠,奸淫妇女的种种暴行,曲婉萝汗毛直竖地咬紧牙根,死紧的捏痛了筝儿的手心,似待宰的羔羊,不断瑟缩著身子本能地往后退,试图做垂死的挣扎。
虹髯汉子嘿嘿一笑,有恃无恐地向前逼近了一步,「小娘子,你跟你的俏丫环还是聪明点,甭做无谓的顽抗,我们兄弟俩玩遍大江南北的女人,可从没让看上眼的妞儿给溜了,所以,嘿嘿……」他又往前逼近了两步,干笑连连地伸出禄爪探向曲琬萝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