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布花裙的荆儿抱着柴火从柴房出来,就见两个老仆争先恐后的奔过来。
「老天有眼啊!少夫人,少爷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荆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手中抱着的木柴倏地掉落。「你……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们说敖天没有死,这是真的吗?
纤弱的身子摇晃两下,差点无力的软倒。幸好是从厨房奔出来的丫鬟小叶及养子敖云及时扶住。
「娘,你怎么了?」六岁的敖云担心地问。
「娘没事。」荆儿拍拍敖云的小脸,勉强扯出一抹笑纹,「娘是在高兴你爹要回来了。」
「爹要回来了?」敖云的脸兴奋得露出异彩,急急的问,「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隔壁的毛二老是笑他没有爹,现在他终于也要有爹了,别人再也无法取笑他了,云儿开心的跳起来。「我要去跟隔壁的毛二说,我爹要回来了……我爹要回来了!」兴奋的奔了出去。
荆儿看见敖云笑着跑远,忧虑的转向敖福,「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敖天没有死?」
「是真的,奴才今早到邻镇去收租时,遇上了齐家武馆的二公子齐士杰,是他告诉老奴的。少夫人,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是……是啊!」荆儿喃喃地说。对他们来说这是喜讯,可对她来说可未必如此了,她烦恼的抚着额。「可……可三年前老爷跟老夫人不是说他……他战死了吗?」
怎么现在又死而复活了?难不成是报讯报错了?
「这老奴也同齐家二公子问了,原来当年少爷确实是遭了埋伏,受了重伤被冲散。但一个月后又奇迹似的被找到了,而且立了军功被升为将军;只是当时兵荒马乱的,也忘了再报个喜讯,才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这次凯旋归来,皇帝老爷还给了很多赏赐,让他好好的光宗耀祖一番。」说到兴奋处,不自觉的提高音量,大声的笑了起来。
听得敖寿也是一阵欣喜大笑。
紫荆儿则是一阵蹙眉,「这个齐家二公子的话能信吗?别又只是诓人高兴。」
她没见过敖天的面,也早已接受他已死的事实,做好一辈子当寡妇的打算;可是现在他突然闷声不响的回来了,这……这可怎么办?将这一切都打乱了。
敖福点头肯定的说:「可信,当然可信!他跟咱们家少爷一起从军杀敌,还在军营里当了四年的同袍,一起被升了参谋跟将军;现在敌军已退,他们分批带领士兵回来,当然消息可靠。而且齐二公子还说,咱们少爷只晚他一步,跟他大哥一起明天傍晚就会到家门口了,让我们赶紧准备。」
「什么?!明天傍晚就到!」不会吧!紫荆儿一脸惆怅。
他要不死,她就得死了。
当初公公婆婆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才不顾门第之见娶她进门,还从远房亲戚中挑选一户比较贫困的幼儿过继给她当儿子。可是现在敖天回来了,他会接受面貌平凡的自己吗?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荆儿的心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办。
「少夫人,你别顾着发呆高兴,得快点准备一下,被子、枕头都要换成大红的喜色。」小叶一相情愿的推着发楞的她。
高兴?她脸上哪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她是害怕好不好?紫荆儿可怜兮兮的想。
偏偏敖福、敖寿两个老仆还在一旁接腔,「对对对,人活了,这灵位可不能还在祠堂里供着,会有秽气,得快点拿下来才行。」敖福说着急急离去,七十几岁的佝偻身子突然年轻了好几岁,身手俐落的奔往祠堂,把摆在案上的牌位拿下来烧掉。
「还有这家乱得也该收拾了,少爷最爱整洁,最见不得乱了,一瞧乱准不高兴。」敖寿说着也卷起衣袖,顾不得平常老嚷着腰痛的背脊,拿起一旁的扫帚就整理起来。
一下子家里的三个下人全部干劲十足的打理内外,看得她一阵眼花撩乱。
只有去而复返的敖云拉着隔壁的二毛跑到她的面前,要求保证,「娘,你快告说二毛,说云儿没有骗他,我爹没有死,就要回来疼云儿了,对不对?」倔强的小脸高高的仰起,满怀期待的问。
不忍违背小敖云的心愿,荆儿弯下身,执着他的手说道:「嗯,是真的。云儿的爹就要回来了,他一定也很想见见云儿。」
「你看,我没有说谎,我爹真的要回来了。」敖云一脸骄傲的转向身边的好朋友,「我福爷爷跟寿爷爷说过,我爹是一个英勇又了不起的人,他在战场上打退了好多坏人,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一边雀跃的说着,一边蹦跳的拉着二毛离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荆儿眸底一片愁色。她一直为自己的身分担心,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比她更敏感、更无辜的小敖云。
他不是敖天的亲骨肉,跟这个家没有一点关系,这样的小孩敖天会接受吗?他会真心疼爱这样的孩子吗?
而对敖天充满着孺慕之情的云儿,若是知道自己引以为傲、期盼好久才盼回来的爹不能喜欢自己,幼小的心灵又会是怎样的伤害呢?
满心忧郁的紫荆儿暗下决定的吸口气。
她必须在敖天回来之时,第一时间就跟他谈敖云的事;她不能让敖天伤害到敖云,伤害到他那颗小小的心灵。
第二章
月圆云稀,在数十里外的敖天依在客栈的门边,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备觉思亲。
想起自己离家四年,爹娘的身体不知是否安好,家中一切是否如昔?每忆起出征时爹娘含泪送别的情景,就不由得感慨万千。
当年国家面对匈奴的挑衅,连连打败仗,损失百姓财产性命不知凡几。他们一些自小习武、热血沸腾的男儿汉不乘此机会为国家挺身出战,更待几时呢?于是不顾爹娘的反对,毅然决然的从军;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四年,虽然驱逐了匈奴,也立了军功,但这四年来却无一日不惦记着养育他的爹娘,挂念着他们的安危。
尤其是昨夜,睡梦中竟然梦到爹娘来见他,面露欣慰、笑容慈蔼的告诉他,「要好好照顾家里的人。」这令他醒来后颇觉不安,总觉得那是爹娘来与他诀别的话。
也因为如此,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家门,一窥究竟。
希望心里那股不祥预感不会成真。
「敖兄,明日就到家门了,再怎么急也不差这一夜吧!」齐家武馆的大公子齐士麟端着两杯茶含笑的走过来。
客栈里全是一些准备归乡、开心载歌欢唱的弟兄。
他与敖天虽然都立了军功回来,分别被封了官阶跟将军,但兄弟俩却有志一同,一起向皇帝老爷谢辞了官职,宁愿领取千两黄金,与这些同袍弟兄返乡,过着闲云野鹤般的平淡生活。
「我跟你不一样,你跟士杰、士鹰有三个兄弟,我爹娘却独生我一个。而且我爹娘又已年迈,使我更加放心不下他们。」接过他手中的一杯茶,浅尝一口,待甘甜的香茗润喉后,再一饮而尽。
「啧啧啧,这是上好的龙井,你别牛饮的糟蹋掉,要细细的喝、慢慢的尝,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味道。」齐士麟轻啐一声,返身回客栈再提了一壶茶出来,重新为他斟上。
这一次,敖天没有一口喝完它,而是听话的浅啄一口。
「对,喝茶就是要这样一啄一啄慢慢的喝,才能喝出真正的独特之处。我看你呀!心不在焉的,除了想你爹娘之外,不会是还想当年的一些红粉知己吧!」齐士麟开玩笑地说。
敖天哼嗤一笑,端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茶,走到庭中的大石上坐下,跷起二郎腿,轻拍了下鞋面,「那些庸脂俗粉,还看不在敖某的眼里。娶妻取德,只要品貌端庄、贞静娴雅,那就够了。」
「『品貌端庄、贞静娴雅』,这就够了?!我说敖兄,你的目光是不是高了点?这样的条件别说是咱们洛阳城了,就是京城里的皇亲贵族、大家闺秀,也找不出几个,你还说只要这样就够了?如此的择妻条件实在太苛,我看这辈子要想喝你一杯喜酒,恐怕很难了。」齐士麟张大着嘴,啧啧称奇的摇头。
天底下就是有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伤心哭泣。真是罪过啊!
像他就不会,他喜欢及时行乐,将爱散播给别人,尤其是可爱漂亮的女人。
「别想太多,好好的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可以回家了。」他提着茶壶大大的打了个呵欠,转身要往屋内走去。
「齐兄先进去睡吧!我还不困,还有些事情要想想。」敖天将手中喝光了的茶杯抛给站在门边回望着他的齐士麟。
看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齐士麟门也不进了,倒着身子走回到敖天的身边,「想?想什么?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军事策略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