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她向大夫敛裙行礼。
「少夫人。」正低头收拾药箱的江大夫也急忙还礼,脸色沉重的低声说道:「老夫真是尽力了,敖老爷子的病恐怕……」他叹息的摇了摇头,「唉!还是请少夫人及早准备后事吧!」言下之意是无药可救了。
紫荆儿脸色一阵惨白,身子无力的轻颤了下,赶忙扶住桌面撑住。
「大夫,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请你再救一救。」荆儿朝他跪下来。
江大夫赶忙上前扶住。「少夫人快别如此,老夫真的是尽了全力,无奈敖老爷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提起医箱离去。
紫荆儿忍泪含悲的走近床前,盈盈的跪了下来,不知道是要怨已死的夫君敖天不孝,没有显灵好好保佑两位老人家的病体呢?还是该怪自己的命太硬,克倒了两位翁姑?
近日,她每每从廊下经过,都会听到丫鬟间的窃窃私语,说是自从她进门后,敖家的家运就一直在走下坡,不但婆婆病重,公公又病倒,真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
如今看来,真是如此;一切都是她的不幸,带来了灾难。
正在悲泣忏悔之中,床上的敖青松微微的呻吟了声,缓缓的苏醒过来。
「爹……爹……」荆儿惊喜交加的站起来,奔向前扶坐起敖青松。「爹,你醒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急忙回头唤人,「福伯,福伯,快把大夫请回来,老爷醒了,公公他醒了。」又哭又笑的喊。
「是……是……」奔进来的敖福一看老主人清醒,也乐得连忙向后呼喝,要身后的下人们赶快过来帮少夫人的忙,自己则迈开老腿,飞快的向刚离开的江大夫追去。
「荆儿……荆儿,别忙了,坐下来,爹……有话要跟你说。」连续昏迷好几日才清醒的敖青松一醒来就拉着荆儿的手,不让她离开。
「爹,有话一会儿再说,先把这药喝了,对身体有好处。」她伺候着公公吃药。
但敖青松摇了摇头,把药推开。「不忙这些无用的东西了,你……咳咳……静静的坐下来,听我交代一些事。」敖青松坚定的命令道。
紫荆儿拗不过公公的坚持,只得将手中的药碗交给身旁服侍的丫鬟,静静的坐在床沿聆听。
敖青松又重咳了两声,才徐徐的开口,「荆儿,敖家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不,爹别这么说,你跟娘待荆儿好,这一切都是荆儿自愿的。」她忍着泪说道。
「乖……你是个乖孩子。」敖青松持续咳了两声,轻轻的拍了拍紫荆儿的手后,才说:「当初真的是爹跟你娘做错了,我们自己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么好再拖着你这个无辜的孩子一起受苦呢?要是爹跟娘走了,你该怎么办?」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失策连累了荆儿也要孤独终老一生,就万般的不舍和不安。
「爹,你快别这么说。我是你的儿媳妇,今生今世都会陪在你跟娘的身边,为敖家而活,所以求你快别说了。」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潸然落下,哭得不能自己。
「我知道你乖,不会怨我们。可是……咳咳……我们却不能不为你设想。我之前跟你娘商量过了,如果你真的不肯离去,就从远亲之中挑个孩子来,过继到天儿与你的名下,伴你度过余生,怎么样?」
「这……」荆儿犹豫间,敖青松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接连咳出一摊血来,吓得荆儿脸色大变,一边迭声称是,一边急着帮他拍背去咳。「好,我答应……我答应就是。」
「那……那……咳咳咳,就这样决定了,这件事就交给敖寿去做吧!」
站在门边的敖寿立刻佝偻着身子走近前来。「是的,老爷,敖寿会遵照你的吩咐,从敖族远亲中,挑选一个年幼乖巧的孩子过来跟少夫人作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敖青松眼眶湿濡的紧握住荆儿的手不放。「孩子,是敖家对不起你……是敖家注定要欠妳了。爹死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孝顺你娘,好好的撑着这个家,知道吗?」
纵使再如何依依不舍,但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烛火,却不得不熄灭。不管敖青松怎样叹息,就是叹不回已然逝去的光阴。
「孩子,我见到敖天时,我会告诉他,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姑娘。我会要他守护你、保护你一……一辈……子,来生定要他娶你……定要他娶……娶……妳……」紧握住荆儿的手,依依不舍的交代完要说的话之后,敖青松咽下了人生最后一口气,含恨魂归九泉。
荆儿见亲如生父的公公过世,悲恸的放声大哭,身边的丫鬟、仆人也一起跪伏在地,为老主人的逝世哀悼。
半个月后,敖寿带回了敖族乡下贫穷远亲的孩子敖云,在敖族长老的见证下,行完过继仪式,正式成为敖天与紫荆儿名下的养子。
次月敖老夫人过世,享年四十六岁。这期间紫荆儿都隐瞒敖老爷子已经过世的消息,病榻前衣不解带的尽孝道,每日嘘寒问暖、亲侍汤药,及至敖老夫人病逝。
此时正值腊寒冬月,紫荆儿办完公公婆婆的丧事之后,才有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整理家业,无奈的是,在这一年之中,因为两老思子心切,无心照管庞大家产,紫荆儿又是一个不识字的弱女子,因此将庞大的家业托付给族兄之子敖玉柱与敖玉树代管。
谁知所托非人,敖家两老双腿一伸,那对兄弟竟起狼子野心,合谋吞夺所有财产,将酒楼、钱庄、米行跟田地全部霸占一空。
紫荆儿在三番五次催讨无效之下,只能带着敖福、敖寿去央求敖族的长辈出面,代为主持公道。
可是年老又耳背的太伯公竟然听信两名兄弟的油嘴滑舌,相信荆儿是别有野心才会嫁进敖府,还怀疑她毒杀翁姑,意图夺占财产,为此闹上公堂。
县太爷在敖玉柱的贿赂下,竟然将紫荆儿判罪。幸好敖府的三代老仆敖福、敖寿忠心耿耿的为主母奔波求救,还典当了所有的珠宝首饰,凑足五百两才将紫荆儿赎了出来。
不过至此,紫荆儿恶妇之名不胫而走,再也没有人敢与敖府来往。家中的奴仆更是走得一空,只留下敖福、敖寿两名老仆不肯离去,守着几处没被夺走的田产,与荆儿母子相依为命,如此又过了两年。
☆
两年后
夕阳红日斜挂天空,绚丽的残霞映照着林荫山道,一匹瘦弱的老马卖命的奔骑而过,扬起黄土尘沙,让行在一旁的路人纷纷走避。
马上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脸上布满尘沙,混着涔涔流下的汗水,污粘成一块,看来应该是非常疲惫劳顿才对,但奇怪的是,他唇边却噙着一抹狂喜的笑,策马驰进城门,直朝东大街上的一幢豪宅奔去。
说是豪门宅第,却已没落。那原本应该光华亮丽的朱漆大门,在上一代老主人与夫人死后,就已经年久失修,门前两只石狮子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也已不若当年的雄壮,门内的院子更是荒芜一片。
「开门,快开门啊!」
黄鬃老马一在门前停住,顾不得未拴马缰,立即急匆匆的奔上石阶,敲着斑驳的大门。
「来了……来了,敖福,是你啊!干什么敲门敲得这么急呢?少夫人要你收的田租收回来了没有?」闻声前来开门的是敖家仅存的另一个仆人敖寿,以往数十名家仆呼来喝去的光景已然不在,现在的敖家剩下的只有两名忠心耿耿的老仆,以及一个去年在路边救回来的小孤女小叶而已了。
「别管田租的事情了,快去禀告少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啊!」敖福忙不迭地说,兴匆匆的推开挡路的敖寿,快步的走进去。
「敖福,你说的是啥大喜事?」敖寿一脸纳闷的紧跟在后头。
「少爷回来了,少爷没有死啊!」敖福扯着嗓子说,恨不得把这事喧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什么?!少爷还活着……」敖寿怔住,楞了好半晌才猛然回神的追过去,直奔到敖福的面前拦住。「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这话可不能乱说。」因为激动,连声音都变抖了。
「谁乱说来着?我是到邻村收租时,亲耳听到的。咱们少爷不只没有死,还立了军功,被封了官回来了。」敖福喜孜孜地喊。
「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老爷、老夫人地下有灵啊!少爷真的回来了!少夫人……少夫人……」敖寿兴奋得热泪盈眶,老迈的双腿突然健步如飞的跑起来,冲向后院。「喜事,天大的喜事!少夫人……少夫人……」敖寿一个地方寻过一个地方的大叫,声音之宏亮,几乎响遍整座宅子。
「少夫人,大喜事,少爷没有战死,他回来了!」敖福也不甘示弱的追在后面嚷道,竞相报告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