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此刻,她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决定。
其实人都住进来了,总是找得到机会,何必冒险半夜当贼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追根究底,都是伯爵太难搞,而殷武又太迷人惹的祸。
她一不想与伯爵周旋,二不愿化身茱丽叶,上演爱上仇家之子那种老套的戏码,只好选择最冒险,但是也最快速的方法。
速战速决,尽快撤退,方是上策!
凭着脑中的记忆,她在黑暗中靠着墙蹑手蹑脚的前进,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她避过光,往客厅走去。
还来不及踏进客厅,一道劲风直扑她的门面而来,她一惊,身子往后一仰,有惊无险的避过了突来的攻击。
惨了!是殷武。
她暗叫一声糟,转身想逃,他却从后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手上一使力,她的身子往后仰倒。
方亚月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又想到万一动起手,身分曝光,反而更难解释,索性顺势重重跌躺在地上,放声大叫,「哎哟!好痛!」
灯光大亮,殷武两手抱胸,站在她上方,由上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呃……嗨!」她傻笑挥手,试图缓和气氛。
「我想妳应该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释,方小姐。」他的表情没有改变,虽然惊讶于她在褪去那可怕的装扮后,看起来意外的清秀可人。
「我肚子饿。」她坐起身,一手揉着摔疼了的背,苦着脸道:「我只是想到厨房找点东西吃啊,小师父,你为什么对我下此毒手?」痛、痛、痛!痛死人了!
殷武闻言微微瞇眼。
显而易见,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三更半夜?蹑手蹑脚?」他扬眉,「妳大可大大方方的走进来。」
「我不想吵到你啊!」她理直气壮的说,「我只打算悄悄的来、悄悄的去,谁想到你会在这里埋伏?」
他沉默了数秒,像是在评估她话里的可信度。
「对不起。」最后,他选择爽快的道歉,虽然他心中仍有疑问,但她的理由的确可以成立,无从挑剔。「我以为妳是小偷。」
他伸出手,她也毫不犹豫的将手放到他的大掌中,让他拉自己起身。
「没关系!」她拍掉身上的灰尘,「是我不对,下次我要进来之前,会先拿扩音器在门口广播,让你知道我来了。」
他闻言一愣,旋即觉得好笑的扬唇。
「这倒不必。」
「谁说不必?」她状似认真的道:「我怎么晓得下次你会埋伏在哪里?」
他笑着摇头,不打算与她做口舌之争。
「妳去找东西吃吧!」
「那你呢?」她睁大眼,满怀期待。「要去睡了?」
「我还要再坐一会儿。」他朝她点点头,径自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随手取过一本书,静静的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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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坐一会儿,一坐就坐了一个小时。
为什么她会知道?因为,她也陪他坐了一个小时。
方亚月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他喜欢三更半夜不睡觉,一本书看二十分钟都读不完一页,没事盯着外面发呆干她什么事?
为什么她要因为他眸中的哀伤和抑郁而心疼?又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陪他--人家又没有开口要求,是不是太一相情愿了?
但当她煮完泡面走出厨房,看见他那「似乎」颇为哀伤孤独的侧影时,她就是没有办法当做没看见啊!
唉!都是陈及第害了她,没事跟她说那些往事做什么?如果不是那些话,殷武没有表情的脸在她眼里看来应该是酷,而不是郁郁寡欢;他三更半夜不睡觉却坐在暗室里发呆的行为应该是怪,而不是孤独难过需要人安慰。
她怀疑就算今天他是在笑,她也会看成是强颜欢笑。
「妳还不睡吗?」殷武一手托着下巴,抬眼看她。
「我吵到你看书了吗?」她望向那本被他搁在膝上,已经有二十分钟没翻动过的书。
他低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即会意。
「我只是睡不着。」他耸耸肩。「妳不用陪我。」
唉,她也很想赶快上床睡觉,可是看他这样,她就是、就是……于心不忍嘛!
殷武微微抬眸看她。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半年来,包括他的父母、朋友,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是这样看着他--既担心又忧虑,彷佛怕他想不开似的。
他不喜欢这种被当成玻璃娃娃的感觉,彷佛他需要细心的照顾,而且若是不小心碰一下就会碎掉一样。
「那件事我听说了。」她诚实的坦白。「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不是你的错。」
他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顾左右而言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空泛无聊的安慰话语,万万没想到她会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殷武有些讶异,但讶异之后是本能的防卫。
「夜深了。」他阖起书,淡淡的道:「方小姐还是回房去睡吧!」
方亚月猜这句话可以翻译成:这不关妳的事。
虽然她没有期待他会扑到她的怀里哭诉心事,不过这个反应也太冷淡、太无情了一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哈、哈!」她干笑两声,掩饰心中的难堪。「说得也是。对不起,我多嘴了,晚安。」语毕,没有看他的表情,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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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我的老太爷,求求您动一动您尊贵的四肢,出门散步好不好?」方亚月半弯着腰,双手合十,对眼前的大狗「好言相劝」。「我说您那么胖,起来走一走有益身体健康啊!」
伯爵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又继续睡牠的大头觉,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哥!」她沮丧的垂下双肩,只差没有跪下来求牠了。「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啊!我和你一样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你知不知道?」
还是没有反应。
「伯爵!」她站直身子,板起脸孔,大喝道:「我命令你站起来!」
这回牠索性钻进狗屋里,拿屁股对着她当做回答。
方亚月挫败的滑坐在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好像老是拿热脸在贴别人的冷屁股,昨晚是殷武,今天是他的狗,唉!
「你跟你主人真像啊!」她喃喃抱怨,「人家说什么人养什么狗,真是一点也没错。」
此时眼前忽地一暗。
她疑惑的抬头,就见殷武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糟!
「呃、嗨……」刚刚的话他没听见吧?「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殷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不巧,我什么都听见了。」
不会吧!
「每一句?」
「每一字、每一句。」
完了!她将头埋进两膝之间,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我似乎欠妳一个道歉。」他在她身旁坐下,静静的道:「昨晚我太失礼了,抱歉。」
方亚月抬头望天。
莫非天要下红雨了?但天气很好。捏一下自己,会痛!她不是在作梦,他真的在跟她道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她急急摇手。「失礼的是我,我不应该揭你的伤口。」
「的确,那很痛。」他点头。
闻言,方亚月更内疚。
「对不起,我不应该多嘴。」事实上,昨夜回房之后,她缩在被子里,不知道骂了自己几百遍鸡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再提起了。」
他摇头。
「我知道妳是一片好意,只是我……」想到往事,他的表情一黯。「我还无法和别人谈这件事。」
昨夜,他清楚的看见了她脸上难堪的表情。
这半年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
一方面,他痛恨别人小心翼翼的态度,但另一方面,当终于有一个人勇敢提起时,他却又以冰冷的反应回击,这使他觉得自己像个难以相处的怪物。
他知道她并非像某些人是基于好奇或八卦的心态而探问,他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我了解。」她拍拍他的肩。「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
他讶异的转头看她。
「是吗?」
「嗯!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做玛丽。我和牠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有一天牠生病死掉了,我哭了好久好久,而且整整一个礼拜都不想和别人说话。」
「那是妳几岁的事?」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嗯……十一、二岁吧?」她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很多人都跟我说玛丽一定上了天堂,牠在那边过得很好,叫我不要伤心,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谁要跟我提起这件事,我就哭给谁看!」
殷武闻言苦笑。
能尽情的放声大哭,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啊!
「妳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嗯。所以我后来再也不养天竺鼠了。」
他一愣。
「玛丽是……」
「一只天竺鼠。」她点头。「但是那并不妨碍我们的友情,牠从来不因为我是人类而歧视我。后来我想开了,因为我知道,玛丽一定不会希望我这么痛苦的活着,所以我要坚强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