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亚月自幼便跟着父亲习武,生平最爱的是武侠小说,梦中情人就是书中的大侠,过去她从未将男人瞧在眼底,总觉得身边所见的男人,都是软绵绵的小白脸、软脚虾,看了就倒胃口。
可是殷武不同。
虽然外表俊秀,却不似一般漂亮男人那般白净斯文,反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子气概。
看看他出拳的力道,多猛啊!
可惜、可惜……如果这位帅哥的老爹没有和她老爸结怨,她就是半夜拿棍子把他敲晕拖回家也在所不惜啊!
「婆婆,您的口水快滴下来了!」背后忽然传来人声,陈及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后。
她猛然转头,下意识的用袖子擦嘴,等发现不对,为时已晚。
「噗!」陈及第掩嘴狂笑。「还真的咧!」
好哇!这小子,居然敢消遣她?!
方亚月卷起袖子,恶狠狠的道:「信不信我揍你?」
「好可怕喔!」陈及第两手捣颊,做出惊慌的样子。「人家好怕。」显然是不相信她有这个能耐。
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转过头盯着殷武猛瞧。
与其和这个白目小子呕气,不如多看帅哥养眼还比较不那么浪费时间。
「婆婆,您的眼镜呢?」可惜陈及第不懂得察言观色,一个劲儿的在她背后猛问:「还有您的头巾、您的木屐,那一身可怕的行头呢?怎么全都不见了?」她不理,他又续问:「今天早餐吃什么?我可不可以点菜?婆婆、婆婆!」
婆他个大头鬼啦!
方亚月抱着头压下转身骂人的冲动。
这小子,之前她乔装成那样,他叫一声婆婆也就算了,现在她都已经恢复原来面貌了,他还婆婆长、婆婆短的叫,没发现她其实是如花似玉、青春正好的妙龄女子。
简直是欠扁!
「小弟,你叫什么名字?」她额上浮起青筋,低声问他。
「陈及第,大家都叫我阿弟。」
「阿弟。」她将手搭在他肩上,慎重的警告,「以后不要再叫我婆婆了,你可以尊称我一声大姊,或是叫我方小姐,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叫我婆婆,你就别、想、吃、饭、了!懂吗?」
「是,大姊。」打滚江湖许久,陈及第早练就一身墙头草,哪边有利哪边倒的本领,一听说可能会被禁食,他立即谄媚的依言照做。「大姊,您怎么忽然改变风格了?害我差点认不出您来了呢!」
说起这件事,她就想到伯爵那只死狗。想到今天还要和那只狗缠斗,方亚月的头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说来话长。」现下,她只想快快打发这小子。「改天再跟你说,你可不可以先走?不要在这边妨碍我欣赏风景。」
风景?陈及第四下看了看,想不出这后院有什么风景好欣赏,直到看见她又两眼发亮的盯着小师父,才恍然大悟。
「嘻嘻!」他捣捂着嘴笑。「大姊,您该不是对小师父一见钟情了吧?」一大清早躲在暗处偷看人家练武,真是一片痴心啊!
「你不说话会死,是不是?」她头也不回,没好气的答。
对于她冷淡的反应,陈及第完全不在意,很热切的续道:「我是一片好心啊,大姊,您知不知道,自从小师父半年前搬回来之后,村子里有多少女孩子煞到他?数都数不清呢!」
「喔。」她可以想见那种「盛况」,但那却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小师父是半年前才搬回来的?」
「您不知道那件事?」陈及第一脸不敢置信。「您家里有没有装电视?有没有订报纸?平时看不看杂志?」那表情、那语气,彷佛把她当成远古人类一样。
方亚月耸耸肩。
「这些我都很少看,但那又怎样?你可不可以说重点?」
「这么说,您也不知道小师父的弟弟,也就是小小师父,是现在最当红的武打明星喽?」
这她倒是知道的。
村子里出了这么个大明星,敲锣打鼓都嫌不够了,她怎么会不晓得?只是父亲恨师弟入骨,一向不准她看殷文主演的电影。
可话又说回来,这和殷武又有什么关系?
「重点。」她再次提醒。「直接切入重点。」
她冷淡的反应让陈及第有些失望,但过不了多久,他便重打起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由他和一群师兄弟看晨间新闻说起,巨细靡遗的描述枪战的原因、过程、结果。如殷武当着各家电视台摄影机前殴打长官,这件事掀起多大的风波,记者们调查到他是当红明星的哥哥后又如何大炒新闻,一直到最后殷武受到处分,革职回村,性情大变……等等等,一处都没有遗漏。
方亚月听得足目瞪口呆。
「居然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陈及第摇头叹息。「自从那件事之后,小师父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太说话也不太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无语,视线又落到院中的男人身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如果说之前她对他的感觉纯粹只是外表上的吸引力,现在听完了他的过去,已经转变成浓浓的心疼和不舍。
她甚至想要冲上前去安慰他!
真糟、真糟。
她是来找武功秘笈,不是来演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纯欣赏是一回事,真的动心又是另一回事。
「我要走了。」她还是离他远一点好,眼不见为净,少看几眼就少几分胡思乱想。「今天的事别对任何人说起,要是你敢跟别人说我对小师父有意思,我会饿死你,我说真的!」
第三章
尖锐刺耳的枪声,伴着血腥的红,女子的相片、男人痛苦的表情,地上的血泊,交织成最让他心痛的画面。
殷武倏地睁开眼。
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只余下无止境的黑暗。
他坐起身子,将脸埋在手掌中。
已经半年了,距离黑炭殉职已过半年,可是对他来说,一切却好像发生在昨日那般鲜明。
他无法忘记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无法忘记那无力的手垂落在血泊中,他忘不了看着挚爱的好友被装进尸袋运走的画面,他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最痛苦的一天。
早在加入特勤队时,他就知道终有一天可能必须面对同伴的死亡,可是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绝不是!
黑炭可以说是死在欧民汉的自大和轻忽中,如果不是因为他判断错误又刚愎自用,他根本不会死。
这才是殷武最不能接受的。
对长官的愤怒、因好友死亡的痛苦及自己无能为力的内疚和沮丧,夜夜都像鬼魅一般的纠缠着他。
纵使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是好友死了,而他活着的事实,却让他无法不觉得内疚,尤其是在小美的面前。
当他和其他队员去看她时,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却可以从她哀痛的眸中看出她心中所想,她想得是:为什么死的是黑炭,不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没有人会怪她这么想,因为他们都了解失去挚爱的痛苦。
她失去了本该与她携手共度人生的未婚夫;而他们失去了一同出生入死、亲如手足的好伙伴。
每天晚上,殷武都不停的梦见那一天,而每次半夜醒来,他都问自己:如果那一天他能做些什么、如果他早一点冲下去、如果他早一步赶到黑炭的身边……甚至如果他在一开始看到刑警愚蠢的拿钥匙去开门时就马上制止,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不停重复的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挥开梦境,然后掀被起身,无声无息的下楼。
夜深人静,只听见不时传来的蛙叫虫鸣,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便静静的坐在厨房里,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这几乎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说来好笑,他不是个信鬼神之说的人,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想:如果这世上真有灵异,也许黑炭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忽然一个影子由窗外一闪而过。
他倏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头一看,外头却不见人影。他皱眉,正想出去察看,距离厨房不远处传来很轻很轻的开门声,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声与几不可辨的脚步声。
那当然不是黑炭的鬼魂,殷武很清楚。如果真是鬼魂,不需要开门,更不会呼吸,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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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贼这种事,对心脏实在是很大的负担。
方亚月轻轻推开主屋大门的同时,脑海里不停闪过各种画面,例如失风被逮,被村人唾弃,害自家武馆名誉扫地,老爸为了保全自己死不认帐诸如此类的。
寂静的深夜,就连她急速上下的心跳声听起来都像打鼓一般吵人,她怀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远远就听到她心脏卜通卜通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