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是否又将让我独自踏上那段路程……来往间,唯有翌日的来程因思念而是短暂,回程途中却又显得无止境。"
雕像自然是予以无声回答。
石塑像上微笑著的容颜,此刻,是怕在笑他的傻气了……
"是不是有我在你身边,回去的路程也能变为来程般的短暂?"
熟悉的声音缓缓地在他身后响起,展桀傲愣了半晌,却没有回头的勇气,怕是心中作祟,又是场空……
山不来就穆罕默德,就让穆罕默德来就山吧!
於是,她的身影走到他面前,与他的眼神交织凝望著。
仍是一袭轻狂的红,蓝玦影终究还是回到他的身边,解开了在她心中困扰已久的结。
当日,她的确是想将所有的仇,所有的悔,一并葬身大海,只是临危前的一秒,事情有了变化……
她确实是可以就这么离开,但离开以后,所有悔与恨就真能随之消逝?
不,伤害依旧在,痛苦会经由展桀傲的身上蔓延下去;唯有她的面对,伤害才能抚平,他也才能得以解救;因为他爱惨了她,而救他同时也是拯救她自己,他们同样深陷爱情的泥沼,早已成为一体,难分你我了……
"躲了这么久,你终於肯出来见我了。"伸手,他顺了顺她随风飘扬的发。
她的小手同样没有闲置的抚上他的双颊,如往坚毅的线条,眼神中仍是狂妄与自信,若不是那抹潜藏的深情跃上眉梢,她会以为这段日子他过得很好,没有让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躲,只是……"忽地,她像是卖著关子,噤了口,对以微笑。
"只是?"展桀傲扬了扬浓眉,替她接下末完的话。"只是你需要一些时间想清楚,等你觉得可以面对了,才肯回来见我,见你的家人,是吗?"
虽然三年的空白让他们异地而处,心中的相知却不因此而减少,反倒让他们比起从前更能了解对方的心思。
闻言,蓝玦影笑意更深,好似一株娇美的蔷薇,充满无限的风情。
"那么,你现在是否因为想清楚了,才回到这里,回到我身边?"款款情深地望进她乌黑而明亮的眸子,展桀傲轻声地问。
微微踮起脚尖,她圈住他的颈项,兰息轻吐在他小麦色的脸庞,"你何不再说说看我会是怎么想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早该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的,毕竟他还欠她一道题目的回答,而这个答案也等了三年了……
"我想,答案该是泰戈尔《园丁集》中的一段话,对不?"
"哦?!"明知他已说对了其中的关键,蓝玦影仍故意地眨了眨眼,隐藏住内心的激动,"你确定?机会只有一次喔!"
这个促狭精!还是喜欢故弄玄虚想骗他。
展桀傲单手揽住她纤纤的腰身,极其宠溺地拧了拧她鼻头,随著低沉的嗓音缓缓地道出──
我渴望著说出那些必须向你倾诉的深情;可是我不敢,因为怕你会笑我。
这就是为什么我嘲笑自己而玩笑似的损毁我的秘密。
我看清我的痛苦,因为恐怕你会如此。
我渴望著告诉你那些必须向你倾诉的心曲;可是我不敢,因为我怕你不相信这些话。
这就是我为什么我用谎话来掩饰真意,而说出与本意相违的言词。
我使我的痛苦显得荒诞无稽,因为恐怕你会如此。
"你怎么会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想不到他真能说出了她心中蛰伏多时的情感,这是否又代表著他早已采测出她的心意?
在没有她的日子,思念她最清楚的记忆,便是在泰戈尔的文章里,从诗词、剧作到小说,他几乎看尽,乍见泰戈尔在《园丁集》中的一阙词时,他知道谜题揭晓了……而其中的话不仅是她对他的话,也是他要说的。
"这不重要。"他摇摇头,指腹划过她如凝脂般的脸颊,"你又是否知道在我心里也有一段来不及对你说出的话。"
我渴望把我要说的用最古同贵的言语说出;可是我不敢,怕的是得不到等值的回报。
这就是为什么我给你安上一些恶名,而夸张我冷酷的力量。
我伤你的心,为的是怕你永远不懂任何痛苦。
我渴望默坐在你的身边。可是我不敢,生怕我的舌头会泄漏我心里的情感。
这就是为什么我喋喋不休的信口雌黄,把我的心隐藏在我言语的后面。
我粗暴的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恐怕你会如此。
温柔调和了他脸上刚毅而又冷默的线条,展桀傲回以慵懒的微笑,"我们同样的都犯下了错误……"
我渴望从你身边逃脱,可是我不敢,因为怕我的怯懦奋。被你察觉。
这就是为什么我趾高气扬而且满不在乎地来到你的面前。
你那目光不断地对我刺射,使我的痛苦长新……
灿烂如花的笑容里,蓝玦影盈盈的眼眶中有著迷蒙的水气。
是的,一路走来他们确实如此。
至他们有记忆以来,恨意占据了一切,他们习惯了与它为伍。
当爱情走到他们面前时,心里的恐惧使得他们仓皇失措,不知该如何面对,满不在乎的出现在对方面前,是他们唯一的保护色。
就像是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在明明相爱却又难以启口之下踟蹰著。他们试探著,用伤人的语言相互刺痛,用漠不在乎的目光嘲弄彼此,只为保卫自己的情感不让对方知道。
直到如今,他们得以拥有最终的斯守;也唯有经历过这么许多后,他们才知道恨一个人不难,原谅实属不易,而爱……是种升华。
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坦承自己心中的情感,让彼此的温暖融化最初的冷漠,那么,幸福已然降临身边,不用慌,也毋需逃,只要伸出手,就能获得了。
展桀傲低首,下颚摩挲著她饱满的额际,蓦然瞥见她眼中蓄满的泪水顺势就要落下,他故意揶揄,"怎么了,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所以我美丽的野火失去了灼人的火焰化做一池秋水?"
"我,蓝玦影永远都只属於自己,不属於任何人。"粉拳落在他胸前,她皱起泛红的鼻子,大发娇嗔,说话的气势似乎薄弱了点。
"吓──好灼人的火焰!"倏地,他故作吃痛的呼出声,又连忙的将她拥进怀中,"不过,这才是我熟悉的那抹蓝色的野火。"
"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已在游轮爆炸时,舍你而去?"回到熟悉的臂弯,聆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她终於感受到自己的确是在外飘荡太久了。
他笑了笑,"不可能,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在没有将我折磨够以前,你是不会甘心的。"
"我从不以为会有人有这份能耐。"
"等你看见我这几年多出的许多白头发,你就会相信了。"
的确,除他的发,他的眼角似乎多出了几道皱纹,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容貌,反倒更令她为之著迷。
将挂於颈项上银练的两枚戒指取下,他重新让戒指戴於它的主人,"这代表著你将不能再离开我,一生注定只能待在我怀中。"
接过男戒,她也含笑为他戴上,"这代表你这一辈子都甩不开我的纠缠了。"
"你知道我求之不得的。"指端抚过她的眉、她的眼,来到她的唇,他神情再虔诚不过。
"为什么造这座陵?"这座陵很美,但她想要的是藏在背后的意义。
正如他原先想的,她提出了问题,只是这问题的答案她应该早知道的。
"你再说说看从前对泰姬玛哈陵的感觉。"报以微笑,他诱哄著。
"那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远望去是一个希望,当你接近时,才知眼前所见都是虚假的幻想,失望也就愈深。"口中重复从前的答案,她的心境却与昔日有著很大的差别。
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感,那时的她并没有说出实话,从前,他不点破,不代表他不知道她真的想法是什么。
"其实你真正想说的不是这样。对你而言,泰姬的陵墓是爱情中唯一的绿洲,真真实实的出现过,至今都歌咏著它遗留的爱。"
"所以你──"
学著她,展桀傲也故弄玄虚了起来,抿著耐人寻味的笑意,"不知道,这回换你慢慢想。"
怀疑的看他一眼,蓝块影仔细认真地想:见她思索的模样,展桀傲迳自搂著她往走出"赛维亚?信仰"。
答案其实很简单,她又岂会不知呢?
这座陵墓的存在,是在告诉她,世上除了泰姬的陵墓外,沙漠中还有另一个属於爱情的绿洲。
"赛维亚?信仰"是代表他对她的爱,更是他的誓言……
爱是一种信仰,爱上她,将是他此生最虔诚的信仰,也是唯一发自内心推崇的,不必借由外人传道……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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