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他扬眉,打开盒盖,果然发现一块块排得整整齐齐的饼干,有各种造型、各种口味。「这些都是妳亲手做的?」
「是啊。」
他微笑。「那我不客气了。」随手拣了一块,放入嘴里。
「好吃吗?」她期盼地问。
他不说话,皱眉。
「是不是很难吃?」
他还是不说话,单手抱住腹部,脸孔痛楚地揪成一团。
「怎、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她急得脸发白。
「这饼干……有毒吗?」他控诉地嘶声问。
「有毒?!怎么会?」她吓傻了,忙倾身抱住他臂膀。「喂!你没事吧?你肚子下舒服吗?怎么、怎么这样?这饼干应该很干净的啊!怎么回事?」她急得额头冒冷汗。「你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马上去--啊,可是我不会开车怎么办?叫计程车,可是这里没有计程车--对了,搭便车,跟别人求救,我马上去,你等我一下--」
笑声爆出,起先很低沈,不一会儿,便爽朗而放肆。
初蕾呆然,僵在原地。
程昱鸿抬起头,冲着她直笑。「我没事啦,妳不用那么紧张。」
「嗄?」她一愣。
「这饼干其实不错吃。」他眨眨眼。「如果妳下次多做一点巧克力口味的会更好。」
「嗄?」她仍未回神。
「傻瓜,我刚才是故意整妳的啦!」
「啊!」她总算懂了。
他呵呵大笑。
她生气地瞪他,气得脸红透,两排贝齿恨恨地磨着。
他居然假装肚子痛来整她,他不知道她刚才有多担心吗?差点被他吓死了!
「我要回家了!」她郁闷地宣布,本来抱住他的双手愤然松开。
他却趁她还没退开身子前,反过来揽住她纤腰。
「你放开我啦!」她愤慨地想推开他。
他不放,铁臂将她圈得更紧,俊容俯下,距她只有几吋之遥。
她忽然心跳失速。「你、你、你想干么?」
他没回答,眼眸深沈地瞅着她,隐隐地,浮过男性欲望。
她紧张得无法呼吸。他究竟想干么?他该不会要吻她吧?
「你……放开我啦。」嗓音虚软得像猫咪叫。
他慢慢接近她,一吋一吋、一分一分地接近,性感暧昧的气氛逼得她几乎发狂--
铃声忽地乍响,震破了车厢内魔魅的氛围。
第四章
铃声带来的是程老先生病危的消息。特别护士告诉程昱鸿,傍晚时他父亲忽然发作,情况危急,已马上转送医院。
程昱鸿接到通知,立刻驱车赶往医院,初蕾也跟着一起,两人到了医院,只见程老先生罩着呼吸器躺在加护病房里,程昱鸿急着找主治医生。
「李医生,我爸他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李医生沈默地望他几秒,摇摇头。
程昱鸿一颗心直往下沈。
「他说要见你,你进去跟他说说话吧。」
他白着脸,踉舱地冲进加护病房,跪倒在父亲床前。初蕾想跟进去,却又觉得不妥,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父子俩。
程昱鸿握住父亲瘦骨嶙峋的手。「爸!」他激动得语音发颤。「我来看你了。」
老人呻吟,喘着气,白雾迷蒙了呼吸罩。
「爸,你怎样?你想说什么?」程昱鸿急得嗓音嘶哑,转过头,朝一旁程家的特别护士狂吼:「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很不舒服?叫医生来!让李医生过来看看!」
「你别激动,他只是想说话而已。」她同情地瞥他一眼,走过来,替程老先生摘掉呼吸器,然后离开病房,留两人独处。
「阿鸿,你……听我说。」程老先生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瘦削的老脸纠结着。「喜、喜福……」
他最惦记的果然还是喜福。
程昱鸿心抽痛,哑声道:「放心吧,爸,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我一定会守住喜福的,不会让它倒闭。」
「不……不是的……」程老先生重重喘息,眼神流露出焦急。「我听说你妈……强迫……你跟郭家小姐相、相亲?」
「你怎么知道?妈跟你说的?」程昱鸿蹙眉。
「别、别理她,喜福要倒……就让它倒吧,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程昱鸿惊愕地瞪视父亲。
程老先生苦笑。「我想、通了,人都快死了,再执着这些……有什么用?」他低语,大有看开一切的豁达。
程昱鸿不敢相信。「可是你舍得吗?爸,喜福可是你一手创立的啊!」
「既然是我……拉拔的,毁在我手里……也、也好,我想通了。」
「可是--」
「你不是……一直想设计汽车?你去……做吧。」程老先生温柔地鼓励他。
他怔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居然鼓励他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一直希望他继承饭店的,为何临死之际,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对不起。」
对不起?!爸跟他说对不起?
他瞪着程老先生的眼,那眼底,流露出一个做父亲的慈祥,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么骄傲,那么和蔼,满溢着浓浓的爱。
程昱鸿强烈一震。
他已经记不得父亲何时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就算有,那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久得他不复记忆。
「阿鸿,你记得吗?」那苍老虚弱的嗓音问着他。
他心痛得无法呼吸。「什么事?」
「你小时候……在我办公室……做模型……」老人微笑说道,看着他的眼,也染着笑意。
不知是那笑意朦胧,还是他眼朦胧,他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点头,用力地、急切地点头。「嗯,我记得。那时候你很忙,有时被我吵烦了,会骂着要赶我回家,偶尔闲下来,却也会陪着跟我一起做。」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一扯。「有一次你把我刚上好的漆给刮坏了,我还气得要你以后不要再碰我的模型,你也生气了,骂了我一顿,还说以后再也不给我零用钱买这些有的没的……呵,你还记得吗?」
没有回答。
「爸?」程昱鸿颤抖地呼唤。
老人还是不回应。
他眨眨眼,这才看清老人的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眉宇也不再纠结,安详地舒展。
父亲走了。
沉重的事实,像天边砸下来的陨石,痛了他,伤了他,他僵着,一动也不动地握着父亲的手,看着他苍白却安详的脸庞。
他死了吗?看来像睡了。他睡得好甜,彷佛不曾受过一丝痛楚。
「爸。」看着那样的睡颜,程昱鸿不禁恍惚地微笑。「你睡吧,睡吧。不用担心,好好地睡,好好地……」沙哑的嗓音忽地梗住,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咽回软弱的呜咽。
泣声堵住了,眼泪却关不住,一滴一滴,从发红的眼眶坠落。
初蕾在病房外看着他。透过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泪,他悲痛的神情,以及那平日总是高傲地挺着,如今却颓丧下垂的肩膀。
老董事长去世了。
同样失去养父的她,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种天地变色的恐慌,一种如坠五里雾中的茫然。
一种心房整个被掏空,连心痛都不知从何感觉起的虚无感。
她双手顶着玻璃,有股冲动想进去安慰他,安慰那个此刻比一个孩子还无助的男人。
她想抱他在怀里,告诉他,这样的苦会过去的,她愿意陪他一起熬过。
她愿意陪着他,愿意以最大的温柔来拥抱他、抚慰他。
她想陪着他,好想好想--
初蕾低咽一声,握住门把,正想打开房门时,一道严厉的嗓音阻止了她。
「妳做什么?」
她惶然回头,惊愕地发现喊住她的人竟是老董事长的夫人,程昱鸿的母亲。
「夫、夫人。」她颤颤地唤。
「妳是那天那个女孩子。」程夫人认出了她,神色阴沈。「妳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初蕾吶吶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程夫人扫了病房内一眼,忽地恍然,皱眉。「妳跟昱鸿一起来的?」
她点点头。
「你们俩今天在一起?」尖锐的语气充满指控意味。
初蕾心跳一乱,不敢看程夫人冷冽的眼神,垂着头轻轻一点。
「妳叫什么名字?」
「梁初蕾。」
「梁初蕾?」程夫人咀嚼着这名字,美眸瞇起。「妳在台北喜福工作?」
「是。」
「哪个部门?」
「餐饮部。」
「妳对我们家昱鸿有什么阴谋?」
「嗄?」初蕾愕然抬眸。
「我警告妳,昱鸿现在跟雨真在交往,不许妳存心破坏他们。」
「我没有--」初蕾为自己辩驳,心窝拧在一块儿。「我只是……我跟董事长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那最好了。」程夫人冷笑着撇撇嘴。「妳记住,不论昱鸿对妳是什么想法,妳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程家的媳妇,懂吗?」
初蕾脸色刷白。「我知道。」
「妳如果识相的话,以后就离我儿子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对妳不客气。」程夫人阴狠地威胁。
初蕾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妳听到没?不准妳妄想高攀我儿子!」程夫人刻薄地斥道,眼底满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