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抓来一块布,抹过玻璃杯缘。
初蕾震惊地瞪着他的动作。他在干么?他不会在帮她擦杯子吧?
「董事长,你在做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确认地问。
「妳看不出来吗?我在擦杯子。」他闲闲应。
「咦?嗄?」她惊骇得下巴快掉下来,不知所措地瞪着他。
那双修长的、贵气的,照理说应该没做过任何粗活的手,居然在帮她擦杯子?
老天爷!
「不、不用了,董事长,我、我可以自己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试图抢回玻璃杯,他却不理她。
「妳不相信我也会擦杯子吗?」擦完一只后,他握着杯柄将杯子送到她面前,好似要她确认上头是否连一丝灰尘也无。「这样可以吗?」
「可……可以。」她吶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满意地微笑,挽起衣袖,抓起另一只,继续擦。
不会吧?他还要擦?他、他、他他他……这教她如何是好啊?
「董事长……」
「闭嘴。」彷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他酷酷地抢先一步截断她。
她无法,尴尬地合上嘴。
两人一个折着火鹤,一个擦着杯子,都是沈默不发一语,气氛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初蕾第一次对宁静感到不安。
她从不会因气氛沈默感到无所适从,可不知为何,当这个男人坐在她身边,又一句话也不说,她竟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紧张地全身每根寒毛都竖起来,额头沁出一层薄薄冷汗。
他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他为什么都不说话?他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总不可能是专程来帮她的吧?
满腹疑问堆在心头,她终于忍不住望向他。「你--」
「妳--」
两人竟同时开口。
「你先说。」
「妳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低的,似有嘲谑之意,她脸发烫。
「妳怕我吗?」他开门见山问。
她惊跳一下,手上的火鹤跌落地,她忙弯腰捡起。
「上回在董事长办公室,妳不是还公然跟我呛声吗?我以为妳不怕我。」
「我没有……我才不是跟你呛声!」她急急辩解。「我没那意思。」
「其实我很讶异他们居然让一个新人负责打扫那间办公室,我老爸有洁癖,妳知道吗?家里的佣人常因为受不了他的脾气而辞职。」他顿了顿,望向她的星眸隐隐闪烁着笑意。「那也是一种『磨练』新人的方式吗?」
他是在暗示她被那些老人欺负吧?
「其实也没什么。」她微微一笑。「老董事长只是要求高些,只要照他说的做,他就不会生气了。」
他挑眉,眼底闪过讶异。「妳的意思是,我老爸没对妳发过脾气?」
她莞尔。「当然有。」
「哦?」
「习惯就好了。」她柔声道:「而且后来我摸熟了他的脾气,也就不会触怒他了。」
他深深望她。「所以他才会连模型的事也跟妳说?」
那是有原因的。初蕾微蹙眉,考虑着是否要将那天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但还没开口,一阵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程昱鸿掏出手机,瞥一眼萤幕显示的来电者,眉头一皱。
他起身讲电话,虽然压低了嗓音,初蕾仍能从他纠结的眉宇察觉他的不悦。挂电话后,好半晌,他只是瞪着手机。
「是坏消息吗?」她关怀地问:「该不会是老董事长……」
「他很好,病情暂时没恶化,现在已经出院在家休养。」他收起手机,略微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想问他,却问不出口。她只是个不相干的员工,凭什么介入他的私事?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念头,眼底闪过一丝阴沈,眉峰揪得更紧。「我妈为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嗄?」他要去相亲?
「对方是盈泰银行总裁的千金。」
第二章
盈泰银行总裁千金郭雨真,不仅年轻漂亮,头脑也聪明,拥有美国南加大的硕士学位。
据老妈说,她是在两个礼拜前的一场社交宴上对他一见钟情,于是透过关系牵线,希望与他约会。
这么个才貌兼备的名媛,居然主动要求跟他相亲,该算是他三生有幸吧。程昱鸿冷淡地撇撇嘴。
只是从小习惯了女人追求的他,对这相亲的安排一点也不觉得荣幸,反而感到厌烦,要不是老妈好说歹说,他不可能点头答应。
「最近你四处巡视,应该很明白喜福的财务状况,再不想想办法,恐怕要宣布破产倒闭了。」程夫人将财务报表丢给他,说服他面对现实。
他连接都懒得接,上头的数字他早背得滚瓜烂熟,用不着母亲来提醒。
「老爸没事干么跟银行借这么多钱?光利息就还不清了!」
「没办法,你也知道你爸的个性,就是好大喜功。这几年业务扩张得太快,公司根本吃不消,台东还有一块地空在那里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资金盖度假村。」
「不能卖掉吗?」
「你爸不肯卖,说什么是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说服十几个地主卖的,怎么也不愿意脱手。」
「不脱手空在那里养蚊子,能生出利息还债吗?」他冷哼。
若不是父亲生重病,母亲又闹着以自杀威胁他,他不会答应接下家族企业,没想到这一接,却是接下了个烫手山芋。
喜福不但负债累累,而且大部分贷款都快到期了,要是几家主要往来银行都不同意延展还款期限,只有宣布破产一途。
「所以才要你跟盈泰的千金相亲啊!」程夫人把握良机劝说。「只要我们程郭两家能联姻,还愁盈泰银行不肯放新贷款给咱们吗?」
拿他的婚姻当交换条件来挽救家族企业?老妈这算盘拨得可真精啊!
可是他却无法潇洒地拒绝,喜福的财务状况很糟,的确需要一笔充裕的资金来挹注,何况老爸的身体也禁不住打击。
虽然公司会搞成这样也要怪那老头自己……
程昱鸿咬牙,强迫自己拉回思绪,看看手表,离约会时间已过了二十分钟,那位盈泰的大小姐却还没出现。
看来她有意考验他的耐心。
他很清楚,这是女人擅长玩的伎俩,初次约会千万不能准时到达,一定要让男人等一等,好显示自己的身价。
通常会迟个半小时吧。
程昱鸿端起红酒杯,啜了一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餐桌。
餐厅内,无数道好奇眼光注视着他,他有些不悦,本来不想约在自家饭店,偏偏那位千金小姐指定要来喜福的「香榭苑」,美其名是因为她很喜欢这里的法国料理,其实恐怕是为了昭告天下,她跟喜福的小开正在交往。
啧,女人这点无聊把戏,他看多了。
正百无聊赖之际,郭雨真总算翩然现身了,一袭古奇白色削肩礼服,香奈儿晚宴包,费洛加蒙性感凉鞋,再加上胸前那串宝格丽彩色宝石项链--果然是金光闪闪地出场,明艳照人。
一切尽在程昱鸿意料当中,心海平静无波,眼底也未闪过惊艳。
他起身,展现绅士风度,替淑女拉开座椅。「郭小姐今天很漂亮。」
「你也很帅。」郭雨真略微娇羞地回敬。「真对不起,路上塞车,所以迟到了。你等很久了吧?」
「没关系,等待美女也是一种荣幸。」他随口漫应,知道她想听什么。
她被他哄得娇笑连连。
「郭小姐一定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叫我雨真。」她柔声道,抛给他一记意味深长的媚眼。「我都可以,你作主吧。」
好个温柔的小女人!是真的如此体贴吗?
程昱鸿在心底冷笑,打开菜单,招来服务生点餐。
「郭小姐喝酒吗?」他礼貌地问。
「我酒量不好,只能喝一点点。」
「喝香槟应该可以吧,跟海鲜也比较搭。」他吩咐服务生将事先冰镇的香槟送过来。
服务生退下后,下一会儿,一个女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餐车上的冰桶,放着一瓶上好的法国香槟。
是她?
他扬眉,讶异地发现负责开酒的服务生竟是梁初蕾,她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颈前的领结打得端正整齐。
「董事长,这是你点的香槟。」她取出香槟,将瓶身送到他面前,让他检视。
他却没有检视瓶上的标签,深亮的眼眸兴味地盯着她。「妳不是在翡翠厅帮忙吗?什么时候被调来这里的?」
「昨天。」她低声回答。
「调来第二天就负责上酒?」他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逗她。「这是训练还是磨练?」
她不说话,有些哀怨地瞟他一眼,他低低地笑。
一旁的郭雨真注意到气氛不寻常,柳叶眉警觉地一拢。「这位是谁?」她细声细气地问,看向初蕾的眼神是戒备的。
「我们家的员工。」
她当然知道这小女生是喜福的员工!问题是为何他这个代理董事长似乎对她另眼相看?
「你对员工挺友善的。」她勉强自己微笑。「每一个员工你都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