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立刻签约。」程昱鸿指示。「资金一汇进来就通知各家银行,按照我们的偿款计划进行。」
「是,我知道了。」财务副总毫无异议,表情却掩不住心痛。
花莲那家度假饭店是喜福集团里最赚钱的一家,就这么卖掉了,而且价钱还不太合算,董事长还真舍得--
「舍不得也没办法。」彷佛看出他想什么,程昱鸿沈声道:「宁可截肢,也比癌细胞扩散到全身好。」
这叫壮士断腕,破釜沈舟。会议室里每个人都清楚,怨只怨台东那块土地迟迟无法卖掉,喜福又太需要现金来还款。
「台东那块土地还要再继续寻找买家。」程昱鸿交代。「我们没资金开发它,也没闲钱让它干耗在那边养蚊子。」
「了解。」
解决了财务危机,接下来是营运问题,会议又进行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散会。
程昱鸿已经感觉到轻微的头疼,他不理会,收拾好公事包,提起笔记型电脑,吩咐司机载他去跟客户见面。
途中,他还打开笔记型电脑,一路埋头看资料。
忽地,车子一晃,紧急煞车,他忙捧住电脑,抬起头。「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董事长,我刚没看到前面的车打靠右信号。」司机抱歉地回答。
「没撞到人家吧?」程昱鸿望向前座车窗,一辆劳斯莱斯彬彬有礼地停在路旁。他瞇起眼,恍惚觉得这辆车似乎挺眼熟。
「你放心,董事长,只是逼得近了点而已。」说着,司机重新发动引擎。
「等等!」程昱鸿阻止他,睁大了眼,看着前头那辆车的司机走下来,毕恭毕敬地打开后车门。
一双裸露的小腿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在司机的扶持下慢慢下车。
她身材娇小,穿着一袭粉嫩的高腰洋装,一双可爱的平底娃娃鞋,全身绽放着亘人的春天气息。
她是梁初蕾……不,现在应该说是黎初蕾了。
好久没见她了,她依然那么漂亮、那么清纯,那么轻易就牵动他的心。
程昱鸿心跳加速,痴痴地目送她走上人行道,进了一家婴儿用品店。
婴儿用品店?他猛然一震,脑中灵光一现。
她穿高腰洋装,腹部隐隐有些突出,还专程来逛婴儿用品店--她,该不会怀孕了吧?
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丢开电脑,冲动地开门下车,一阵风似的吹进气氛温馨的店里。
进了店里,看见她娇美的倩影就在眼前晃,他反而犹豫不决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抿着笑,几乎把店里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把玩,雅致的婴儿服,又暖又可爱的小手套,迷你得让人怀疑是否能塞进两根手指的各色小鞋,她看得眉眼弯弯,发自内心的甜美温柔。
他完全被电垮了,体内窜过一道又一道电流,指尖不停颤抖,脸红心跳得像个初恋的青少年。
「小姐,需要我来为妳介绍吗?妳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款式?」售货小姐笑脸迎人地走近她。
「我每一样都好喜欢。」初蕾绋红着脸,好害羞地微笑着。「真想全都买了。」
「呵呵呵……准妈妈都是这样的。」售货小姐见多了这样的客人,会心一笑。「妳的宝宝是男的还是女的?」
「啊,我还不晓得。」初蕾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其实我不应该这么早来看这些的,只是忍不住。」
「要当妈妈了,很兴奋是吗?」
「是啊。」她笑得好甜,甜得让在一旁偷看的他几乎要融化,双腿快站不住。
「怀孕多久了?」
「大概二十周吧。」
「那离生产真的还好久呢。」售货小姐笑。「那我让妳慢慢看吧。如果有想买的再告诉我。」
「嗯,谢谢妳。」初蕾道谢,转过头来,意外瞥见了程昱鸿。她一怔,又惊又喜,又有些慌张,眼神变化多端。
他走过来,无法控制语音的沙哑。「妳怀孕了?」
她默然,半晌,才点了点头。
「是我的孩子?」
她没回答,哀怨地横他一眼。
当然是他的孩子!他在问什么?程昱鸿自责,焦急地解释。「对不起,我没有怀疑妳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太意外了。」他呆呆看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别过眼。「没有机会告诉你。」
确实,以他们之前的情况,她确实难以启齿。
程昱鸿惘然,一股似酸似涩的滋味,涨满胸臆。他有了个孩子,快当爸爸了呢!可是现在的他,根本不配当个好爸爸。
「都怪我。」他怅然低语。「是我对不起妳,初蕾。」
「你别这么说啊。」他自责的口气令她心疼。
「妳怀孕,我应该在妳身边照顾妳才是。」他懊恼地叹息。「可是我不能。」
「没关系。」她安慰他。「奶奶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是孩子的爸爸,本来就应该是最担心的那一位,可是她却叫他不必担心。
他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程昱鸿咬牙,愈来愈厌恶自己,太阳穴隐隐的尖锐刺痛彷佛也在嘲笑他。
「你好像瘦了很多,昱鸿。」
她居然还反过来担心他?
程昱鸿握了握拳,勉力一笑。「我没事,妳照顾好自己就好了。」突然觉得没
脸再见她,他白着脸说道:「我……呃,我说过一年内不会再来烦妳的,真对不起,我马上就走。」说毕,他甩甩头,转身就走。
「等等,昱鸿,你--啊!」她尖呼,太过心急地想追上他,以至于脚胫撞了下货架,既麻又疼。
他听闻她的痛呼,惊慌地回过头。
她双手撑着货架,想对他微笑,偏偏一股血流突然逆流上脑。
「妳怎么了?初蕾,妳没事吧?」他赶回来,恐惧地捉住她臂膀。
「奇怪,我的头……好像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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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蕾的就医引起一阵大骚动。
其实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因为这两天她染上一点小感冒,再加上情绪稍微激动些,晕眩了下,程昱鸿便坚持送她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诊断过后,医生也不过顺口建议她留院几个小时观察一下,他便脸色一变,紧张兮兮地立刻说要帮她办住院手续。
她阻止不果,只好打电话给大哥报备一声,谁知黎翼恩听说她住了院,也等不及问明原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过来,还透过关系让院方立刻安排了间头等病房给她住。
事情就这么愈滚愈大。一个小时后,黎万里撇下跟几个工商界朋友打了一半的高尔夫球,苍白着脸赶来探望。又过一个小时,黎奶奶和管家卿嫂也提着锅刚炖好的补汤匆匆来到病房。
若不是黎家老二恰巧于此时出国,恐怕也会被家人一通急电召来。
一群人围绕在病床旁,嘘寒间暖,偶尔初蕾耐不住想坐起身,全家人立刻如临大敌,惊慌地劝阻她。
她无奈,只得乖乖躺在床上,让家人喂着喝汤喝水。
程昱鸿躲在门外,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玻璃窗,他能看见屋内的情形,看得出来黎家人很关心她,待她极好,有他们的照顾,他应该能放心。
他可以离开了。他告诉自己,双腿却像黏在未干的柏油上,动弹不得。
他侧身倚着墙,偷窥窗内,很清楚那房内没有他插手的余地,更没他立足的空间,但不知怎地,就是无法转身离开。
他也想进去,想象黎万里那样,爱怜地抚摸她脸庞,想象黎翼恩,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更想接过黎奶奶手上那碗汤,亲自喂她喝。
她是他最爱的人,她的肚子里,孕育着属于他俩的宝贝,他却不能接近她。
他不能跟她说句关怀的话,不能照料身体不舒服的她,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得偷偷摸摸地不能让人发现。
他想念她,真的好想!
程昱鸿心酸地闭了闭眸,头靠在墙上,脸色黯淡。
路过的护士好奇地看他一眼。「程先生,你不进去吗?」
他涩涩地苦笑。「我在这里就好。」
护士迷惑地扬眉,没再追问,进房替初蕾量血压体温。
他默默窥视,欣慰地看着护士展露灿烂的笑容,他知道那表示初蕾情况一切都好。
他微笑,偷偷独自高兴着,他没注意到初蕾无意间瞥见他的身影,眼底掠过不舍。
他在房门外,继续像个呆瓜似的罚站,直到夜幕低垂,黎家人终于离去。
「程先生,会客时间已经过了喔。」护士前来提醒他。
「啊。」他这才恍然回神,捧起一束捏在手中许久、已经有点干燥了的百合花。「这个,请妳拿给黎小姐。」
「嗯,我知道了。」护士伸手欲接过花。
他万般无奈又万般不舍地递给她,知道自己再没理由死赖在这里不走。「谢谢。」
他哑声道谢,最后再望了病房内一眼。
窗帘不知何时拉上了,他什么也看不见,连一点点淡淡的影子都捉不着。他顿时萧索,胸口像挖了个大洞,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