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跟人相互比较的好处,堕落的时候可以一起堕落,谁也不必害怕。
明若溪正想劝她一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犀利的叫喊,叫喊中,有他的名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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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溪,你这个千刀万剐的薄情郎——」
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目光凶狠,手持厉刀,向两人站立处袭来。
明若溪微微一皱眉,本来只在举手之间就可以将此女制住,但他却犹豫了……
乍看这女子,大剌剌跌跌撞撞的模样,似被怒火激伤的妒妇;然细细观察,却可以发现那挥刀的姿势实是训练有素,其中内力深不可测。
再看那刀刃所指的方向,表面上朝著明若溪,暗地里却挥向暮紫芍,
一瞬间,电光石火,他什么都明白了。
不,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所要袭击的对象也并非她所喊的——「薄情郎」明若溪,而是他身边的绝代佳人。
发出的掌风立即收回,明若溪知道,他此刻不能出手相助,他应该跟那幕后的主使者站在同一阵线上,等待事情的结果。
然而,他觉得自己等不到答案了,刀划向暮紫芍的刹那,一阵心悸震动了他。
仿佛害怕失去最心爱的东西,他不想让她有毫发损伤,尽管此刻的一切只是一种试探,不会真的伤了她的性命。
他忆起从前的一块贴身美玉,无意中摔碎了,玉碎的那一刻,他痛惜不已。
现在,同样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要出手相肋,不让碎裂的声音再次撞击他的心。
于是掌风一发,持刀的女子应声倒地,用极其诧异的表情盯著他,甚至忘了叫骂。
「你没事吧?」明若溪轻牵暮紫芍的手,缓缓拍著她的背,柔声道。
她一直愣著,手足无措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发生,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刀锋还是不可避免地划著了她的肌肤,在手臂的位置,血渗出衣袖,虽然只一丝,也让他心痛不已。
「没事。」她的声音中没有惊慌,也许是被吓呆了,也许是天性沉著镇定。
「明若溪,你这个负心人,薄情郎,猪狗不如……」倒在地上的女子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刀已飞出数丈之外,只能继续用嘴巴来攻击。
「她是王爷的旧相识?」暮紫芍问。
「大概是吧。」明若溪只得承认,虽然他从没见过这张脸。
「呵,王爷的旧相识恐怕太多了!」她笑他不确定的语气,「快去安慰人家一下吧,这女孩子想必也没什么坏心眼,不过是想出出气而已。王爷即使让她骂两句,打两下,也要暂且忍一忍。」
「嫂嫂教训得是。」明若溪莞尔,在她耳边答应。
人家都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了,她还这样单纯地为之开脱——这让他的心又有了一丝温柔的牵动。
「得雇辆车子把这女孩子送回家去才好,看样子她不像风尘中人,」暮紫芍转身走进屋里,「王爷放心,这儿的姊姊们会照顾我的,我就待在这儿等你。」
美娘们皆目瞪口呆地看著方才的险象环生,这会儿才一齐还魂,于是龟奴们备车,鸨母张开讨好的笑脸、提药箱、赔不是,众位「姊姊」则团团把暮紫芍围住,嘘寒问暖,整座窑子又忙碌起来。
明若溪感激地看了暮紫芍一眼。呵,紫芍,这名字没取错,那雍容华贵、处处为人著想的姿态,确似花中之王。
他没有再说什么,拖上那个行刺的女子往外走。
上了车,拐过街角,四下无人。
「是陛下派你来的?」他终于开口。
「原来王爷已经识破了属下,」先前满睑可怜相的女子,此时眼中闪过厉厉的光,「为何刚才不愿意助属下一臂之力?」
想必是胧月夜秘密训养的贴身侍卫,口气才会如此大胆。
明若溪淡淡答,「你也看见了,她的确不会武功。」
「若再刺得深一点,她或许会还手。」女子不服。
「若真的伤她太重,你想皇上会饶过你吗?」
「这……」一语击中,女子不敢出声。
「皇上只是要你试探她一下,并非叫你伤她性命,但你刚才出手似乎重了一点。」他打开帘子,「我就送到这儿,你自个儿回宫吧。」
「王爷不怕我把刚才的事禀报皇上?」女子无功而返,自然不甘心。
「刚才的什么事?」明若溪回眸浅笑,「我出手救下她的事?别忘了,我本就是皇上派来保护紫姬娘娘的,若她出了什么岔子,才是罪不可赦呢!至于你的任务失败,那是你的事。」
女子攥住拳,狠狠咬牙。
「小姑娘,我教你个方法,若皇上问你怎么没试探出个结果,你就具实禀报,说是我阻拦了。别咬牙切齿的,会让你变丑!」
嘿嘿两声欢笑,雪青色的袍翩然飘动,夜色中一只大鹏飞起,抛下呆愣著的女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刚才的地方。
暮紫芍一边嗑著瓜子,一边与美娘们聊著天,伤口早已缠好,见明若溪回转,盈盈一笑。
「王爷,这么快?」
「她家就在附近。」
「咱们王爷欠的风流债太多,幸亏刚才那位家住得近,也幸亏只来了一个,若所有有关系的女子统统同时出现,王爷的马车伯是要围著煜国跑十圈都不止!」月儿深知明若溪一向为人随和,肆无忌惮地打趣。
「王爷这样的人才,不欠风流债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暮紫芍与其他人同时点头。
「敢拿我取笑,大胆!」明若溪解开袍子,懒懒一倒,半躺到卧榻上。这一夜的折腾,竟让他有一丝疲倦。从前就算玩乐通宵也神采奕奕的他,几时变得如此心力交瘁了?
「王爷……」暮紫芍忽然说,「你的袍子划破了。」
明若溪一怔,看看那袖子,一道裂开的口子狰狞触目,想必是刚才碰撞间遭的殃。
他暗骂了一声。
「怎么?这件袍子是王爷的心爱之物?」暮紫芍从那细微的神色推出结论。
「穿了好几年了,做这袍子的师傅最称我心,可惜上个月辞世了。」
他堂堂一国王爷,每日坏十件袍子也不足为惜,只是这件穿著最舒适自在,所以心有惋惜。
「王爷,若不嫌弃,我愿试著替你缝补。」她轻轻抚著那道裂口,「毕竟,这是为了我才划破的。」
「你会做这活计?」看那一双雪白至几乎透明的手,让人实在不忍它遭受针线的折磨。
「手艺若不好,王爷别笑我。」
他没有推辞,或许有什么让他不愿意推辞,虽然他明白自己本该拒绝。
夜幕的大钟这时敲响了,从大煜宫的方向传来,仿佛地府催魂的声音,当当当,惊起晚归的一群飞鸟。
「咱们该回去了。」明若溪不舍地说。
「是啊,该回去了,」她的语气里有同样的留恋,「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出来了。」
终于,明若溪明白了她执意要到城里逛逛的缘由,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没有羁绊的狂欢,往后就得乖乖待在宫墙里,耗尽这辈子剩余的时光,仿佛沉到幽潭的深处,一直往下沉,没有尽头。
第三章
「皇弟,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胧月夜的声音从榻上传来,帷帐重重间,有轻风微拂,细看,却是美人摇起的孔雀羽扇,拂起午后微凉的风。而这位一朝天子,此刻衣衫敞开,热汗涔涔,不用猜测,就知道是欢愉过后的逍遥模样。
刚才香发松散,匆匆从侧门出去的,是肖贵妃吧?也许看错了——胧月夜的嫔妃太多,一百个聪明人的脑袋恐怕也记不下来。但就算如此,左拥右抱的他,仍乐中于寻觅新欢,可见天底下最好色的男人是皇帝。
「臣无能,事情至今没有进展。」明若溪回答。
只一日的相处,就让他探出暮紫芍的底,纵然能看透人心的神仙也会觉得为难。不过,或许是他故意让自己变得愚钝,一日未查出来,他还可以藉此名义跟她相处两日、三日……心中有种微茫的期盼,盼著这种相处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你没有进展,朕这边倒是有答案了。」胧月夜悠悠道。
什么?明若溪的心里打了个踉跄。
答案的好坏本不该是他担心的——如果好,皇帝哥哥身边又多了一名新宠;如果坏,只是大煜国内少了一名女子罢了。可他就是忐忑不安,仿佛自己成了暮紫芍,在等待煜皇的裁决。
「皇弟,你先说说,你对此名女子印象如何?」胧月夜不紧不慢,先留个悬念戏耍。
「臣觉得,做为女子,她无可挑剔。」
「哦?何以见得?」
「貌美,性子不急躁,能识大体,不似一般庸脂俗粉。」
「可她有个致命的缺陷。」
明若溪一惊,眼眸垂下,掩盖悬著的心。
「朕连夜派人潜回你大哥的领地,据说,这名女子在那儿很出名——人人称她为彗星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