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营帐左方跑去,那儿正是额色笋拉族人驻防之地。一边跑,她还没忘了回眸向他挥手巧笑,而他则是笑着催她快快回帐,直至不见她人影,他才猛然想起--
糟糕!被成功的滋味冲昏头的他们,竟然忘了留下彼此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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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清军与额色笋拉族人联手出击,激战了七日六夜,狠狠地教训了敌方,获得了空前的胜利。
在论功行赏的盛会上,格沁终于又见着那可爱的维吾尔族小姑娘了。
距离虽远,他却在见着了那娇美的人影时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他乍然惊觉,他竟已在无意间将她的身影,紧系在心头了。
作战时,他会担心她的安危;放饭时,他会担心她有没吃饱;睡觉时,还会担心她的营帐暖不暖……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真的想要当她的英雄了。
但他们回人真是奇怪,怎么会允许一个如此弱不禁风、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溜到敌军营帐偷取军机呢?当真是缺人手缺到了这步田地吗?
隔了这么多天后,他终于又见着她了。这一回,他肯定地告诉自己,什么都不重要,先问出她的芳名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
他强忍住想要过去将她护在怀里,细细审视她是否平安的冲动,遥遥睇着她。只见她像只快乐的小云雀,在额色笋拉族长的身旁跟前跟后,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灼热的视线,美丽螓首困惑地旋过,两人视线相接,下一瞬,他看见了那双晶瞳流露惊喜神采,她甚至还尖叫出声。
「就是他!就是他!」
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蹦跳至格沁身旁,小手一挽,毫不避讳地勾进格沁的臂弯,将他拉至了她族人面前。
「叔叔、大哥,那天晚上我之所以能够窃得军机、立下大功,全都是这位满族的大英雄帮了我。」
「是这个样子的吗?」
随着格沁走来的,是笑容可掬的郝康将军。「贝勒爷呀,您可真是深藏不露、虚怀若谷,既是立了大功又不出声?」
叔叔?!
她到底是谁?格沁的心思净在小姑娘对额色笋拉的称呼上打转,半天无法集中心神也无法出声。
只见那额色笋拉朗笑出声。「好男儿!不邀功、不自夸,贝勒爷,可真没枉了我这侄女儿成天对你赞不绝口。」
「侄……女儿?」格沁努力了好半天后,终于能够挤出声音。
「呵呵,贝勒爷、郝康将军,请容我为您们介绍,这一位……」他指向身旁一名壮硕魁梧的回族男子。「是我的侄子图尔思·博尔济吉古,至于这位小姑娘……是图尔思的妹子,也是咱们回族的第一美女,孅孅·博尔济吉古。」
听见了叔叔的介绍,小姑娘臊红了脸颊,轻嚷着从不认为自己是美女;但格沁在一旁已错愕得没了声音。
额色笋拉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她叫做孅孅·博尔济吉古?
她就是……他到回疆的「秘密任务」?
青天依旧,日照未止,格沁却没来由地全身冰冷了起来。
他抽回了手,松开那热情地挽着他不放的小手。
第二章
她就是孅孅·博尔济吉古,他此行的目的,不计偷拐抢骗也要带回的人。
但在领命之初,格沁并不知道他们的初遇会是在波罗尼都纳的床底,更不知道她竟是一个仅见一次面就能骚动他的浪子心,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无论如何,骚动也得遏止了,知道了她的身分后,他的态度起了转变。
她是他叔叔要的女人、是未来的皇妃,两人之间不可能会有发展。
他决定疏远她,但决定是他作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在他惦记且动心的同时,她对于他,似乎也是如此。
初识的那夜,他在床底下「英勇」守护她不受「魔音」干扰,在回程的路上又握牢她的手、生怕她摔跤的体贴,甚至末了还将功劳全让给她,这一切的英雄事迹、坦荡磊落,还有他出色的长相及谈吐,都早已让她为他倾心。
这是个情窦初开的回族少女,性格坦率、开朗天真,不懂忸怩作态,不会迂回转折,她喜欢他,别说是格沁,想是谁都看得出来。
「来来来,今儿个的哈密瓜和葡萄特别甜,大家快来尝尝!」
只要如此甜音一响,清廷军营的人都会知道又是那孅孅姑娘来「劳」军,一大群男人一窝蜂拥上,吃归吃、笑归笑,大伙儿心里有数,有这些好料吃都是沾了谁的光,因为送东西来的姑娘那双澄澈大眼是不会骗人的,总是三不五时偷偷地瞧着他们那绝俊出色的格沁贝勒。
但每回只要孅孅出现,格沁就无法再同往昔般凡事无所谓、潇洒自若地谈笑了。
两人注定无缘,在他想好该如何将她「哄」回中原当皇妃前,他只能躲着她了。
为了躲她,他变得忙碌,什么活儿都抢着去干,只求能够远离佳人。
数日来都没有「巧遇」她,他狼狈地松了口气,却又掩不住惆怅。在他想着她已明白他的拒绝时,帐帘陡然一掀,香影一摇,未经通传,这回族小姑娘索性直接阗进他的管帐。
蓦然相见,他的脸上还有着未及收拾的愕然,她却偏着头,真心地笑了。
「格沁哥哥,你真的好忙,人家已经有好几天没能见到你了。」
话里虽带了点责怪,但因用的是关心的嫩嗓,丝毫不让人厌烦。
而那双黑钻晶瞳,丝毫没打算遮掩住她那乍见着他的惊喜及倾慕。
与她的率真相较,他的顾虑反倒只让他像个放不开的缩头乌龟。
算了,他认了!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他在心底叹气,决定对她过于热情的注视佯作未见。
「博尔济吉古姑娘,请喊我格沁贝勒……」满面肃容,言语正经,他甚至打躬作揖。「或许你们族人觉得无关紧要,但在咱们中原那『礼仪之邦』,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礼节。」
若此时来了个知晓他真面目的人,例如他的好友慕朝阳,肯定会让这句话给逼笑到死。
「是吗?格、沁、贝、勒。」
她却没笑,只是很认真地、逐字逐字清晰地练习,念完后,她粲颜走近。
「我懂了,也记牢了。至于我呢,咱们回人没那么多规矩,你喊我孅孅就行了。」
「无此必要,博尔济吉古姑娘。」他退开三步,再揖。
「你不觉得……」甜笑不减,她再前进三步。「这样有些拗口吗?」
「一点儿也不会,博尔济吉古姑娘。」他再后退。
博尔济吉古姑娘!博尔济吉古姑娘!他在心底像只九官鸟,一再地重复,提醒自己千万别忘了两人之间当有分际。他退她进,帐内空间有限,末了两人几乎是绕着桌子在兜圈了。
「好吧!」她终于驻足。「只要格沁贝勒不嫌喊得累,孅孅就不嫌听得烦。」
调开注意力,她将好奇的眼神转往桌面。「你在看啥?需不需要我帮忙?咱们一块儿研究好吗?」
大眼里满含期盼,明写着--只要你不赶我出帐,让我做什么都成。
他却只是冷着俊眸,刻意将桌上卷宗移远了点。「对不住,博尔济吉古姑娘,在下正在看的是军事机密,『外人』是不可以瞧的。」
「可我并不是外人呀!」她咬唇抗议,有些发急。「你忘了在那一夜里,咱们曾经是最佳战友了吗?」
「妳看不懂的啦!」他再度搪塞了个理由。
「谁说的?我看得懂!」她不服气地挺高胸膛。「我爹娘死得早,叔叔和大哥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带我上战场了。」
为了证明她没撒谎,她将身子靠在桌沿,伸指点在行军图上逐一解释。
「你瞧,这是控点驿马站,至于这个双圈,代表的是粮秣补足所;如果沿着准必耳湖的路线,不消两个时辰就可以越过沙丘了。但要小心这儿,红色星点代表此处是流沙区,咱们沙漠里的流沙你们外人没碰过,不晓得它的可怕……」
她说了好多好多,说得又快又急,却又仔细俐落、条理分明,就是因为怕让他瞧不起,怕被他逐出营帐。
天知道她等着能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已经等了多久?
他好忙好忙的,可是……
她就是压不住思念他的心,难得这会儿能有机会接近他,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但同时她又有些不懂,明明头一回见面时他对她那么温柔,还曾说过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护妥她的感人话语,却在第二回碰面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礼而冷淡。
为什么?是她做错了、还是说错了什么吗?
是因为他发现她虽然容貌不错,却只是个直肠直肚的傻丫头吗?是因为她的本事不足吗?还是因为……
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孅孅逼自己拉回神思。她是有些儿傻,却也因为如此,她向来有着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再改变的牛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