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有什么事?我得进去上班!”耐雪不安地,她发觉许多同事都在注视她了。
“急什么?我们几天不见了呢!”天威非常不正经。“这几天你过得好吗?”
“天威——我真的忙,一大堆账等着我做!”耐雪软言相求。
“下班的时候我们再聊,好不好!”
“好!”天威耸耸肩。“调十块头寸来,现在要!”
“十块?!天威——”耐雪脸都变了,又要挪用公款?
“有没有?立刻要,”他冷酷地。“现在没有——你怕就见不到我了!”
“什么——意思?”耐雪呆住了,见不到他。
“那些家伙不肯放过我!”天威冷冷地笑。“他们已经扣留了阿泰!”
“扣留阿泰?那怎么行呢?”她骇坏了。“报警好了!”
“你开玩笑!”他脸色一沉。“报警——我傅天威以后还想混?
这么没出息!”
“怎么算没出息呢?我怕他们对阿泰不利!”耐雪说。
“四十多块已经付了,只差十块,还不至于对阿泰不利,”天威用手指互相一擦,发出“哒”的一声。“快点,十块,最好十五块,我有本钱可以去翻本!”
“天威——如果——如果我挪用一下,是不是几天就可以还?”她细声委屈地问。
“当然,这还成问题吗?”天威毫不犹豫地。“我几时黄牛过呢?”
“那——”耐雪舔舔唇,“现在还不行,中午以后,我还不知道哪些钱可以迟一点入账!”
“我等到中午!”天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来找耐雪就只是为钱,似乎存在他们之间的只有这一件事。“但是你一定要弄到,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到手!”
“我知道!”耐雪矛盾地点头。她明知这种事做不得,被查到一次就完了,可是她又怎能拒绝天威?
“你必须知道!”天威严厉地盯着她。“如果没有钱,阿泰完了,我——你明白啊!”
耐雪又点头,神经紧张地往办公室里望望。
“我下午两点钟再来,”天威也望一望,冷笑一声。“我来的时候你就必须预备好!”
“我——尽力而为!”耐雪的脸色也变得和天威差不多的青白。“但是——你别上来,我怕惹人怀疑!”
“谁?程思尧!”天威用挑战的眼光往里面望。
“不——天威,你知道这里人多,我总不能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拿给你,”耐雪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两点钟我下楼,你在楼下等我!”
“就这么说定了!”天威用力握一握她的手。“我这次全靠你了!”
他转身往电梯那边走,耐雪望着他那瘦了许多的背影,心里又痛又酸涩。
“天威——”她叫住他。“以后——别再去赌了!”
他听见了,他只停了一停,却头也不回地迈进电梯。只要走上这条路,谁能停步?
☆☆☆
天威从耐雪那儿拿去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凑起来的十四万块钱,就失去了踪迹,三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于文泰回来了,这个像一座小山般的男孩似乎突然“萎”
了,也变得沉默。阿发离开了,阿胖也没再出现,还有几个耐雪叫不出名字的年轻人也失去了影儿,这叫什么?树倒猢狲散?天威可是倒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耐雪和阿泰,阿泰有家自然也会有去处,他沉默地留在这儿,耐雪心里明白,他是为陪她,她十分感动,也非常感激,这个外表看来粗鲁的男孩子,却有着这么细致的内心。
可是天威不回来,连电话也没有一个,那十四万块钱呢?她不能总不入账,会计主任只要一对账立刻就会被发现,她怎么办呢?盗用公款要坐牢的啁!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真怕万一被发现后的情形,她——还有什么脸面做人呢?才三天时间,她惊人地消瘦和憔悴下去。
她问过于文泰,连他也不知天威去处,他找过了所有熟悉的场合,都不见天威,自然天威也不会再去台中了,那——天威在哪儿呢?他会回来吗?他会归还这笔钱吗?
深夜,耐雪在床上辗转不能成眠,怎么还能睡得着?钱的数目虽不大,但耐雪又怎能拿得出来?每天面对会计主任的时刻真是心惊胆战,比上断头台还恐惧,这样的日子她简直没办法再过下去,她怕自己会支持不住,会受不了,会发疯,会发狂,会精神崩溃——但她还得挨下去,天威不回来,不还钱,她只能这么挨下去,天!可是她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吗?
睡不着是件好痛苦的事,她翻一翻身,看见闹钟指着两点,唉!又是两点了,她竟没办法使自己合眼。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一阵脚步声,一阵异于阿泰的脚步声,是天威回来了吗?心中一阵惊喜,房门开了,灯也亮了,果然是天威!
“天威——”她翻身坐起,又是委屈、又是放心、又是高兴、又是放松,她话还没说,眼泪就掉了下来。
天威皱着眉,沉着脸,神色很坏。
“收起你的眼泪,看见我就只会哭吗?触霉头!”他说得一点也不留情。
“天威,”她吸吸鼻子,抹一把泪。“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自然有要去的地方!”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阿泰也在,”耐雪说,“回来以后——他什么也不说,整个人都变了!”
天威冷冷的眼光闪一闪,唇边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笑容,也许——他受的打击令他变得如此吧!
“受过这次的窝囊气,谁能不变,”他拍拍沙发。“我发誓,我傅天威有一口气在,也要他们得到惩罚!”
“算了,你难道想去拚命?”耐雪胆怯地。
天威不置可否地冷笑。
“喂,明天再替我调十块!”他话题一转。
“什——么?!”耐雪吓了一大跳,十四万还没还,又要十万,怎么行呢?比要她命还要困难?“天威,你说——你说几天就可以还那十四万的,现在——”
“啰嗦什么?有钱自然会还,还用你讲?”天威好不耐烦。
“明天七块,下午一定要!”
“天威——”耐雪的脸变白。“不是我不肯,实在——没有办法,这两天我已经提心吊胆,就怕被发现,再调——我真不敢——”
“怕什么?程思尧难道不替你遮掩?他不是在追你吗?”天威说得令人心都寒了。“你是不肯帮我忙的了?”
“不,天威,我——我——”耐雪又气又急,眼泪又流了下来。“程思尧与我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我更不敢被人知道,天威,不能再这样下去,求求你,必须先还了那笔十四万——”
“沈耐雪,居然翻脸无情,我傅天威是看错了你,”天威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不是告诉过我愿意帮忙,愿意分担吗?十块这么小的数目、这么小的事你就在推,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我看错了你!”
“天威——”耐雪叫。心都碎了,天威怎能说这样的话?他分明知道她的全心全意、她的真心真爱,他竟然这么说,他——没良心,是谁无情无义了?
“别叫我,”他厌恶地挥一挥手。“我讨厌你这种女人,你,林文莲全是一样的货,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一个程之洛,一个程思尧——”
他停下来,似乎突然间联想到什么,发现了什么。
“啊!真是巧,两个都姓程,我傅天威上一辈子和姓程的有仇,全是姓程的,”他甩一甩头,不知是激动?或是有些狂乱?
他看来是异样的。“全是姓程的!”
“你——误会了!”耐雪抹一抹眼泪。“程思尧是我上司,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他似乎发怒了。“你们去喝咖啡,去郊外旅行,去圆山俱乐部,只是上司?你骗得了谁?他为什么不请其他女职员?为什么不用汽车送别的女职员回家?你还想骗我?”
“不,我没有骗你,真的他只是上司,”耐雪喘息着。“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为你——离开家,放弃学业,放弃一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说得好伟大似的,为我放弃一切?”他哈哈冷笑。“沈耐雪,我告诉你,这只是你贱,明白吗?你贱!”
“你——”耐雪如中雷殛,呆怔得毫无知觉,他说她贱?怎样的一个字?贱?他——不懂爱情?贱?
“难道不是?你认识我多久就跟了我?”天威冷酷、邪恶地笑。“你既然能脱离家庭跟我,为什么不能跟另外的男人,你这种女人什么事做不出?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了程思尧就想扔开我,连一点小事都不肯替我做,沈耐雪,你——下贱,无耻,你冷酷无情,你——”
“天威!”耐雪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叫声尖锐而绝望,天威竟把她看成这样一个人,天威怕从来也没有真正喜欢过她,天威——老天!怎样的悲剧?属于沈耐雪的悲剧。“你——该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