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定还,别烦了!”他跳上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连再见都不说。
耐雪在那儿站了一阵,才转身往里走。刚才的事是她一辈子也难忘的经验,虽然支票是在她抽屉里,她三天不入账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拿出来的一刹那,她真是全身冰冷有如小偷。这——算是盗用公款吗?
回到办公室,她慢慢地坐下来,下意识的又朝思尧望望,这一次思尧正在打电话,倒是没有看她。
“沈耐雪——”她的声音也在抖。
“耐雪,”温柔、有教养、蛮有感情的声音,不是天威。“知道我是谁吗?”
耐雪的心狂跳,不由自主地又朝思尧那边望望,他正对着她微笑呢!
“是——有什么事?”她连忙收摄心神。
“你刚才匆匆的进出几次做什么?”他关心地问。“你今天看来很奇怪!”
“我——我——”耐雪的心几乎跳出口腔。
“下班的时候我在停车场等你,”思尧说,“对街的停车场,别太迟!”
“我——”耐雪想拒绝,心虚的又说不出话。
“等会儿见!”他已挂上电话。
天!思尧发现了她盗用公款吗?他怎么说她看来很奇怪?思尧这么久不找她,不约她,偏偏今天——哎!别胡思乱想,别自己吓自己,这也不算——盗用公款吧?是不是?三天就归还的啊!
她努力集中精神工作,脑中却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好不容易挨到五点钟,她看见思尧已离开办公室了,临走时还有深意地望一望她,她——逃不掉了吧!不论思尧发现没有,她总得去停车场见他,否则他的疑心会更大。
匆匆收拾好桌子,偷看一眼仍在工作的出纳主任,头也不敢回的大步逃了出去。她是逃,她没法子使自己更坦然,她是盗用公款吗?
硬着头皮走进停车场,思尧果然坐在车上等她,她先深深地吸一口气,使自己更若无其事些。
“嗨!”她打招呼。
“上来吧!”他打开车门。
“有事吗?”她站着不动,她完全不想上车。“程——哎!思尧!”
“没有事,只想看看你,跟你聊聊,”他深深地望住她。“你今天怎么回事?脸色一直不好!”
“有点不舒服!”她终于坐上汽车。
“看你苍苍白白,又瘦了不少,一定营养不良。”他半开玩笑。“我们吃牛排去!”
“不——我一定得回家吃晚餐,”她很肯定地说,“现在只能去——喝杯咖啡!”
他看她一阵,他实在无法从这张年轻的、秀气的、清纯的脸上看到什么,他知道她心中有事,她却把那心事藏得好密。
“好!只喝咖啡!”他发动汽车。
汽车一直走完长长的中山北路,他把她带到圆山饭店,她从没来过这儿,那气派、那气氛却令她觉得拘束。穿过那漂亮得令人惊喜的游泳池,他们走进一个餐厅。
“圆山饭店分上面和下面?”她望着山上面红色的宫殿。
“这儿是圆山俱乐部,会员才能来!”他微微一笑。“耐雪,现在可以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了吧?”
“谁紧张呢?”,她展开笑容,笑得夸张。
“你下午接了一个电话就走出去,”他带研究的眼光停在她的脸上。“五分钟又回来,在抽屉里翻翻找找的,过了十分钟再出去,再五分钟又回来,脸色苍白得像打了一场仗,告诉我,你去做了什么?”
“打仗!”她努力保持微笑。“你不是说过打仗吗?”
“是不是——男朋友找你?”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
她呆怔一下,承认?或是不承认?她不善于说谎,何况是骗这么好的程思尧。
“是!”她点点头,心头如释重负。
他看来好像完全不在意的一笑,依然温柔、真诚。
“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他能幸运地得到你的感情?”他目不转睛地。
她暗暗皱眉,可是——程之洛说了些什么话?
“和你完全相反的一个男孩,”她试探着。“我相信你对他和对我一样清楚。”
“我?!”他意外的。“我怎么知道。”
“程之洛没告诉你?”她不能置信。
“之洛?”他皱皱眉,更怀疑她对之洛有成见了。“之洛只说认识你,你是林文莲的朋友,之洛不是多话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那么——我的男朋友也不是多话的人!”她笑了,也安心一些。若思尧知道她和天威的事,无论如何她会难堪。“我——很难形容他!”
“他是个幸福的人!”他摇摇头,很羡慕地。“他一定是十分出色,对不对?”
“我说过,我很难形容他,”她垂下头。“不谈他,行吗?”
“可以!”他宽厚地。“耐雪,我们来这儿喝一杯咖啡,聊一阵,他不会误会吧?”
“你怕他误会?”她扬一扬眉。
“我怕你为难!”他笑了。
“为难?怎么会?我内心的意志十分坚强,我不会做出令自己为难的事!”她说得很有把握。
“既然如此,为什么苦苦避开我?”他问。“我不是个会强夺的人,我是在训练自己耐心!”
“我没有避开你,”她说,“只是——如果同事误会了,变成谣言,就不太好,对吗?”
“普通的友谊你也吝啬?”他盯着她。
“当然不,”她摊开双手。“想不到你这么——固执!”
“是无可奈何,”他又笑。“我能抢吗?抢得到吗?”
她咬着唇,面对着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的思尧,她真是越来越不能平静了,她只能告诉自己,她爱天威,她爱的只是天威!
“事情——并非你所想象,”她说,“真的,当有一天我告诉你时,你会——大吃一惊!”
“我不明白!”他摇头。“爱情——有什么可能令人大吃一惊?总是爱情!”
“不!相信我!”她吸一口气。“我和天威——”
“他叫天威?很威武,很有气魄的名字!”他说。
她呆了一下,怎么突然说出天威的名字呢?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沈耐雪小姐?”一个侍者礼貌地问。“有你的电话!”
“电话?!找我?”耐雪傻了,谁?谁会找到这儿来?
万分不安地拿起电话,只喂了一声,她听见冷如冰雪的声音,是——天威!天威?!怎么可能?!
“就是那个程思尧吗?你有眼光!”他挂上电话。
拿着电话的手僵了,心如铅般重直沉脚底,什么思想,什么意念,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天威竟然知道她在这儿?竟然会打电话来?竟然会知道程思尧,天威——一种刺骨的冰凉爬上背脊,天威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威——怎么知道的?
“是谁?”思尧发觉耐雪的异样,他关切地走过来。“你怎么了?”
“我——没,没有,”她迅速地挂上电话,掩饰不住全身的轻颤。“没有事!”
“是谁?”思尧带她回座位,紧张地对着她。“发生了一些事,对吗?别瞒我,耐雪!”
“我——”耐雪摇摇头,眼圈儿红了。“是天威,我不知道他怎么晓得我在这儿,他——还知道你的名字!”
“那又怎样?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他问。
“你不懂!”她轻轻叹~口气。“天威的脾气——思尧,我怕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怕!”他挺一挺腰,拍拍她的手。“我们光明正大地喝一杯咖啡——耐雪,你可会有麻烦?”
她鼻子一酸,第一次有人这么忘我地关心她,她怎能不感动呢?
“我——根本已经在麻烦中!”她惰绪激动地说。
思尧呆住了,她已经在麻烦中?什么——麻烦?
思尧把汽车停在巷口,若有所思地望住耐雪,她看来是忧郁和担心,还有些害怕。
“耐雪,要不要我送你上楼?”思尧温柔又真诚地。“相信天威现在不会等在你家!”
耐雪摇摇头,再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忍住,犹豫半晌终于推开车门跳下去。
“再见!”她看他一眼。“如果明天上班没看到我,请代我请假!”
“耐雪,”思尧呆怔一下,也推门下来。“耐雪,是不是我带给你麻烦了?我跟你去解释,好不好?”
“不——你快走吧!我自己回去!”她有些惊慌。
思尧再凝视她一阵,终于转身回到车上。耐雪的神色已引起他最大的怀疑,为什么要害怕?要惊慌?就算男朋友看到他们一起喝咖啡也不至于如此,这其中必有些特别的事。
“再见!”思尧想一想,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如果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名片上有电话号码!”
“好!”耐雪匆忙收起名片,快步朝巷子里走去。
思尧再看一阵,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红门里才离开。他心里不停地在想,耐雪无论有任何困难,他一定要尽力帮忙,不论什么事,不论困难多大,耐雪——世界上惟一令他动情,令他牵挂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