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像以前那么胡闹了!”
“以前胡闹?”他呆住了。感情的事可以胡闹的?
“以前小,不怎么懂事,”她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妥神情。“难道你不一样?”
“是!我以前混过太保,打架伤人,舞厅、酒家、赌场都去,那是沉沦、是堕落、是明知故犯,不是胡闹,也不因为小!”
“那么,你对以前所做的一切不后悔?”她还是笑。
“若不后悔,我不会进官校!”他说。“惟一不后悔而且一直藏在心中的就是——你!”
“我?”她要好费力才能使自己不皱眉。“傅天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天威停下脚步,转身对住她。
“你不明白?文莲,你凭点良心,”他激动地叫起来。“走之前我们在‘鸿霖’说过什么话?发过什么誓?你难道完全不记得了?”
文莲不置可否地摇头,脸色却是十分难堪的。她怎能不记得呢?她爱过他,他是她的初恋,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她曾经爱得很真、很烈,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他们分开,当他们之间再无联络,当她遇见了程之洛,她对他的爱情已渐渐变淡,渐渐消失了。那也不能怪她,当时她才十八岁,的确年轻,而且——长时间的分离,长时间的音讯全无,年轻的誓言又算什么保证呢?何况,当她渐渐长大时,她发觉她已不能适应他那样的男孩子——刚烈、极端、情绪多变、性格不稳,又曾经有过一段堕落的经历。她的家庭、她的背景、她的个性都比较适合程之洛,程之洛各方面的条件都强过天威,她选择了之洛,有什么不对呢?谁能怪她呢?
“天威,你该知道那是过去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她平静地、慢慢地说,“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你——”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手指如铁钳,令她感到万分痛楚。“原来真是你——背叛了我,天智说的是真话,沈耐雪说的也是真话,你有了一个新男朋友,是个助教,是个大官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你说!”
“放开我,你想做什么?”她努力挣扎,在马路边,那是万分窘困的事,好在还早,行人不多。
“我要你讲清楚,”他红着眼睛逼视着她。“任何人能对我不忠,你不能!知道吗?你不能!当时你怎么对我说的?当时你怎么发的誓,你想想,你想想!”
“不需要想,我根本完全记得,”她勇敢地扬起头,忍住手臂痛楚。“我说等你改变了回来带你见爸爸,我发誓说不会爱第二个人,我记得!”
“既然记得,为什么——变心?”他的声音从牙缝里进出来,和天气一样寒冷。
“我说过,感情的事没办法勉强,你走了那么久,而我也发现,我和你根本不适合!。她说o
“不适合不是借口,”他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着,天智担心得对,他承受不了这打击,这比父母更伤他的心,伤他的感情。
“你变心!”
“你一定要说变心,我也只好承认!”她理智地。她知道他的脾气,绝不能再纠缠下去,免得大家痛苦。“而且——你也知道,我父母根本不肯接受你!”
“那是以前的我,现在我已完全改变,”他无法控制情绪地说,“我在军校得到学科、内务、出操三项第一,你为什么不问?”
“问——又有什么用?”她摇摇头。“天威,我绝不是故意令你伤心,事实上我现在爱的是之洛——”
“不许说!”他怪叫起来。“你说过爱我的,怎可以改变?爱——是永恒的,是一辈子的,不能分以前、现在和将来,你对不起我!”
“我承认,我愿意道歉!”她立刻接口。
“道歉?!”他神色怪异地笑起来,笑得好狂,好放肆,也好不正常。“道歉就能弥补一切?我若杀了人,能不能道一声歉就算数?”
“杀人和这件事怎么同?”她摇头。
“怎么不同?”他眼中光芒闪动,似真似幻的泪影在晃,他是真正伤了心。“杀人是伤身体,是肉体的死亡。变心是伤心、伤感情、伤精神,是爱情和理想的死亡,怎么不同?你说,怎么不同!”
文莲也是惊异,以前的天威只会吃喝玩乐、只会打架生事、只会花钱,现在——的确是改变了,而且变得太多,太多,他居然能说出那一番话?
“天威,现在你很激动,能不能——等你冷静一点再说。”一开始她就无意隐瞒,她处理得很好。
“不行!”天威一点也不肯妥协。他发觉,他努力、他奋斗的目的地已失去,精神上已再无鼓舞,父母的依然故我,文莲的居然变心——他的奋斗简直毫无价值,他为什么呢?他真傻得厉害。
“你一定要答应我,离开那个什么之洛,你是我的!”
“不可能!那绝不可能!”文莲第一次露出一丝惊慌。天威是否有些不正常?爱情的事岂是如此简单?“你该明白,我根本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
“谁说的?”他怪叫一声,捏着她手臂的手指用力,她痛得忍不住叫起来。“谁说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天威,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她眼中开始浮起泪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爱情怎——能强夺?”
“那个之洛不是强抢去你!”他不分青红皂白地。
“不是抢,是很自然的,是——互相吸引,”她吸一口气。
天!要怎样才能说服天威?要怎样才能摆脱他,离开此地?“天威,放过我,好吗?”
“我发过誓,你若背叛我,我永不放过你!”他瞪着她,无比认真又肯定地。“林文莲,你自己考虑清楚!”
“你——想怎么样?”她更慌乱了,天威疯狂了吗?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一定不放过你,除非——你不再理那个之洛!”他说。
“天威,你为什么认定我呢?天下有许多比我好的女孩,你不能这么固执,”她放柔了声音企图说服他。“而且——我和之洛的事,爸爸已经答应了!”
“你父亲——”天威皱皱眉,“你父亲没见过我,你怎知他一定不答应我?”
“你——”文莲好气又好笑,当初就因为他的“劣迹”令父母害怕才严禁她跟他来往的,虽然她那时不肯听父母的话,但——父亲怎会答应他?简直荒谬,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可能!”
天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之间放开她,她重心不稳,几乎跌坐地上。
“好!你说不可能,我现在就去见你父亲,”他那英气逼人的眸子里隐现杀气。“如果你父亲答应了,你就不能再反悔了!”
“不,傅天威,不,”她大吃一惊,他怎能去见父亲?他会把—切都弄糟的。“不,你不能去见他,根本没有用的,你不能去!”
天威怪异地一笑,跳上路边的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他知道文莲的父亲是一间大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他知道那间贸易公司在中山北路的一幢大厦里,他冲动地,几乎没经大脑地就冲进去了。他冲得那么快,那么急,电动门里的守卫甚至无法拦阻他。
他直奔上二楼,直奔到门上写着总经理三个字的房门外。一个女秘书诧异地抬起头,连他的样子也没看清,连想开口问话也没机会,天威已径自扭开房门进去了。
那是间相当宽阔又十分气派的办公室,半圆型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头发灰白、和蔼可亲、风度很好的中年人,他必是文莲的父亲!
“你是林克轩?”天威冷硬兼不礼貌地。
“是!”林克轩怀疑地,这未经通报就闯进来的年轻人是谁?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请问——”
天威“咔”的一声就反锁了办公厅的门,令外面的任何人都无法进来。
一看锁门,林克轩吓傻了,年轻人想怎样?穿了制服来打劫?
或是——想绑他的?
“你——做什么?”林克轩声音也自发抖。“快出去,我要叫人来——”
“别紧张,我不会害你,”天威冷笑一下,大模大样的自己坐下来。他知道林克轩以前很反对他,他也绝不会喜欢这家伙。
“我只想跟你谈一件事!”
“谈一件事?”克轩不能置信地。“什么事?你——你快说,什么事?”
“我是傅天威,相信你听过这名字!”天威冷冷地。
“傅天威——”克轩一想,脸色骤变。“你——你想和我谈什么?你不是离——开了?”
“离开又回来了,”他不屑地。这林克轩真奇怪,看见他就吓成这样,他又没带刀。“你一定知道,我和文莲是好朋友,我们感情很好!”
“这——这——”林克轩不安地。“你怕弄错了吧?文莲和之洛——就,就要——”
“听着,”天威打断他的话。“我刚和文莲分手,她告诉我是你一直在反对我,不许她和我在一起,我现在来告诉你,你以后不许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