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耐雪,天威脸上、眼中迅速地闪过一抹激动、喜悦的光芒,只是一刹那,狂怒压过了一切。
“你到哪儿去了?你说!”他指着她怪叫。
“我——”耐雪一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回你母亲那儿?去见你的旧情人?”天威可是在吃醋?没有理由发这么大的脾气。“话也不留一句就走,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天威,不是这样的,”耐雪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只是——只是去应征了一份工作!”
“什么?!”天威眼中闪动着无数个问号。“应征工作?谁饿着了你?冻着了你?谁叫你去应征工作的?我傅天威还要你来养吗?”
“你怎么这样想呢?”她吸吸鼻子,泪水依然掉下来。天威简直不分青红皂白。“工作也不是件坏事,白天你事多,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好闷,工作——只是解闷!”
“跟我在一起还说闷?你当我是什么?”天威红着眼睛叫,“我什么地方亏待你了,你不满意什么?”
“不,不,天威——”耐雪掩着脸哭泣起来。
“还否认?”天威不由分说地抓紧了她的手,铁钳般的手指令她感觉到痛。“自己做错事为什么不承认?”
“天威,我真的没有——”
“啪”的一声,天威狂怒的手掌拍在耐雪脸上,立刻,五条赤红色的手指印出在她脸颊。她惊怒交加,天威竟然动手打人?天威——他摔开她,不再给她任何机会,开了门大步冲出去。
“砰”的一声,反弹上的门震得耐雪心碎,天威冷酷的一掌打得她的世界变了色,她为他牺牲了一切,放弃了一切,他竟绝不领情,他竟打她,她颓然坐在床沿,这时竟连哭泣也忘记了,她伤心却不再有泪,天威居然打她,天威——居然打了她!
得到工作的满腔喜悦消失了,窗外的阳光也振奋不了她,她以为天威会高兴她去工作的,哪知天威这么古怪,这么反常,他难道希望她一辈子困死这间斗室?
一个钟头、两个钟头过去了,她心中再不存天威会进来道歉的念头,天威那种人是不会道歉的,他做任何事不论对错都没有愧意,他——唉!难道他们的关系就算完了?就结束了?才两星期啊j
又等了一阵,窗外的阳光已渐暗,黄昏了,天威——怎么全无动静?他在外面吗?在吗?冰冷的心使她感觉不到天威的存在,虽然只隔一道门,那感觉中的距离却是好遥远了。
然后,天将黑的时候,房门轻晌,隔了一阵,一个男孩子的身影闪了进来。耐雪心中一阵紧张的跳动,看清楚了,进来的不是天威,是那个高大义气的于文泰。
“大嫂——”于文泰总是这么称呼她的。“到底你和天威发生了什么事?”
“根本——没有事!”耐雪抬起头。“他呢?”
“出去了!”于文泰叹一口气,叹息?!为什么?“说句公道话,你出去之前应该交代一声,全屋子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你走,楼下的阿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天威回来不见了你,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对每一个兄弟发脾气,他说——你大概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她吸吸鼻子,很是感动。天威原来是关心她,原来是怕她走了不再回来,原来是——“我只不过去应征一份工作,闷在屋子里很不好受!”
“你该早告诉他,”于文泰再叹息。“天威这次回来重起炉灶,我看得清楚。他变了太多,太多,整个人的精神和心理都不平衡!”
“是吗?”她眨眨眼。“我以为他原来就是这样的!”
“他受了刺激和打击,”于文泰挥出一拳。“有的时候不是靠拳头可以解决一切的!”
“你可以劝劝他,”耐雪说。突然间她想到一件事。“于文泰,你说实话,他最近——可是受了挫折?”
于文泰皱着眉,欲言又止。
“天威不许我对你说!”他倒老实。
“请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或者——我能帮忙呢?”她急切地。
“我——哎,不能说的,”于文泰为难地摸着头。“你何必知道我们的狗屁事呢?”
“我一定要知道!”耐雪斩钉截铁地说,“天威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知道!”
“哎——好吧!”于文泰终于说,“我们这个场合自己没有什么实力,我当然指钱,全是调回来的头寸,每天要付利息,每天还要应付开销,弟兄们还要吃饭,这——负担很重,再加上——邪门的事,近来运气硬是不好,每天都是输,天威心里当然不好过,下午他出去也是调头寸,可是——约好的人没来,打电话去不听,到他家也避不见面,天威的脾气当然不好,刚才的事——你就让着点儿,原谅他吧!”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耐雪变了脸。赌场也不是天威口中那么稳赚。
“你又没有钱,又帮不上忙,告诉你做什么?”于文泰摇着头。“现在台北市道上的人马现实得很,跟红顶白,周俊彬那小子最不是人!”
“谁是周俊彬?”耐雪心中又乱又急,她早已不记恨天威的那一掌了,天威受的压力太大,她现在才明白,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她要怎样才能帮得上忙?她一定要帮忙的!”
“以前跟天威的老弟兄,现在捞起来了,发了,眼中再也没有别人,尤其对天威,不但不帮一把,还多方打击,他妈的这小子真不是人!”于文泰气愤地。
“天威去跟他调头寸?”耐雪再问。她要清楚每一件事,她告诉自己。
“杀了天威也不会去求周俊彬,”于文泰呸一口。“是周俊彬那天杀的到处讲天威坏话,害得那些本来想帮天威的人都缩了手!”
“天威和他有仇?”耐雪皱眉。
“哪儿来的屁仇?周俊彬以前根本是跟天威的,他大概是怕天威抢了他生意!”于文泰说。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天威要调多少头寸?”
“二十块!”于文泰伸出两只手指。
“二十块?”耐雪不能置信,这么少的钱也要调?
“二十块就是二十万,是我们道儿上的话!”于文泰干笑两声。
耐雪暗暗叹息,这么多钱,她的确是没办法帮得上忙的,母亲是会有点钱,但绝不可能借给她,母亲一定恨死天威了,她该——怎样办?
“他呢?我是说天威!”耐雪忽然想起来。
“他冲出大门就走了,”于文泰摊开双手。“楼下的阿发追着他去,差点被他打一拳,不过——阿发说看他走的方向是前面巷子的酒吧,阿发他们已经去找他了!”
。酒吧?!天威喝酒的?”耐雪大吃一惊。
“每个人心里不舒服、不愉快的时候,喝酒的确是一种忘掉—切的好办法!”于文泰说。
“我去找他!”耐雪想也不想的往外走。
“大嫂——”
耐雪不理会于文泰阻止的呼唤,半跑地匆匆经过客厅,走出大门,在下楼的时候,她听见于文泰追来的脚步声。她想,无论如何要把天威找回来,喝酒不是解决的办法,该面对现实,对吗?
酒吧就在前面一条巷子,五分钟就走过去了。
阿发无可奈何地在酒吧门外张望,他一定被天威赶出来的,一看见于文泰和耐雪,又是埋怨又是放心了。
“阿泰,怎么现在才来?我的腿都快等断了!”阿发说,“老大的一拳差点把我鼻子打断!”
“他还在里面?”于文泰问。
“是啊!一个人在喝闷酒,谁也不理,”阿发又比划又说,“一个妞儿不识好歹的走过去陪他,被他一掌推开一丈多远,骇得那妞儿哭都忘了,坐在地上发呆!”
耐雪看于文泰一眼,推开那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门。
酒吧里的昏暗,烟雾迷漫比赌场还厉害,刚进去时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一阵阵掺杂着洋泾兵英文的笑声,几秒钟之后,开始看见那些打情骂俏的酒吧女,几个外国人,奇怪的是中国人也很多。
“在那儿!”于文泰朝角落里的卡座指一指。
耐雪看见了孤独的天威,他坐在那儿望着一个空酒杯发呆,那样子好像已经喝了不少酒。她匆忙穿过那些莺莺燕燕,站在天威的面前。
“滚开!”天威头也不抬地低喝,他一定以为又是来纠缠的酒吧女。
“老大,是我们,我和大嫂!”于文泰沉着声音。
天威皱皱眉头,脸色益发青白得可怕。
“谁让你们来?回去!”他还是不抬头。“于文泰,你竟敢带耐雪来这种地方?”
“别误会,天威!”于文泰苦着脸。“大嫂一定要来!”
“天威,跟我回去,好不好?”耐雪柔着声音。
“你回去,你别管我!”天威用力扫开桌上的玻璃杯,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也许这种醉了的客人打破杯子是常事,居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