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太多,母亲要先离开去上班都没觉察,直到母亲叫她,她才吃惊地抬起头。
“耐雪,你怎么了?”母亲微笑地注视她。“魂不守舍的,从昨天回来就是这样,你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我在想学校的考试,”耐雪力持自然。“我哪儿会有什么心事呢?”
“我上班了,”母亲再看她一眼。“中午若回来冰箱里有菜,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吃,电锅里有饭,炒一炒或蒸一蒸都行,知道吗?”
“知道!我会自己弄!”耐雪拚命点头。“你快上班吧!我吃完也上学了!”
“放学早点回家!”母亲去了。
耐雪长长地透一口气,母亲那慈祥和蔼中的严厉反而令她小心翼翼,不敢做错事情,刚才扯了一点小小的谎,心里面也真担心,母亲不会看穿吧?可是——她又怎能说出天威的事呢?
母亲虽然不怎么管束她交男朋友,却也强调过不希望她和不正派的人来往,天威该属于“不正派”的男孩吧?然而天威又怎么算是她的男朋友呢?
越想越烦,心中更乱得不可收拾,她恨天威那样伤了她的自尊和感情,却又想——天威还会不会找她?她想,她是喜欢天威了吧?是吗?是吗?她第一次发现,喜欢是那样一件不可解释、莫名其妙的事!
吃完早餐,胡乱地收拾桌子,把杯碟放在水槽里,换上鞋子又拿了书本笔记,匆匆忙忙地锁好门下楼,如果遇到公共汽车不挤,她或可不必迟到——奇怪,她从来都是很紧张于上课,怎么今天毫无心绪?
走出大门,还不曾迈步,就看见对面街边灯柱下站了一个男孩,她不能置信地眨眨眼,心中剧跳,全身都紧张起来,是天威,竟是天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神情既不真诚又不认真,然而,耐雪竟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他来了啊?
“快八点了,你总是迟到的吗?”天威仍是站在那儿不动。
“你——怎么在这儿?”耐雪吸吸鼻子,慢慢走向他。
“等你!”他耸耸肩,笑得更不正经了。“昨天害你生气,今天总该来赔罪的!”
“谁生气了?”她掩着眼睛,真是心花怒放。“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那么现在陪我去吃早点!”他说。
她微微歪着头沉吟一阵,他背着旅行袋,大概是吃完早点就回凤山了。
“我们这儿附近没有很好吃早餐的地方!”她说。
“你家呢?”他指指楼上。“你做给我吃!”
“你开玩笑或是真的?”她问。
天威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半拥着她走向大门。
“当然是真的!”他笑。“哪一家餐厅有你做的好吃呢?”
耐雪心中转了千百次,又紧张又高兴,天威终于又来到她面前,而且随她回家——她是第一次让男孩子到她家去,怎能不紧张?
“可是我还得上学!”她仰着脸看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却没有半丝要上学的意思。
“女孩子别把上学看得那么重要,”打开门,他们并肩上楼。
“你迟早要结婚的,对不对?”
“结婚和学问有什么抵触?”她反问。
“当然有,尤其对我,”他看着她开门。“我只念了一年军校,你若大学毕业,岂不令我自卑?”
“你——”耐雪的脸一下子红了,怎么说得那么远?而且——他们之间的进展是否快得令人怀疑?
“快弄早餐,我饿了!”一进门他就嚷。“家里没有人吗?你父母呢?”
“妈妈上班了,我没有父亲的,”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没有印象!”
“唔!很好,很好!”他说。很好?什么很好呢?
耐雪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煎蛋、煎丹麦罐头午餐肉,又烤面包,冲牛奶,忙得好兴奋,好愉快,活像一个小妻子,然后用托盘送到天威的面前。
“我只会弄这些,希望你喜欢!”她脸上染着红晕,眼中光芒动人。
天威不看托盘中的食物,只定定地望着她一阵,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一吻。她的确是出色的女孩子,漂亮而开朗,比文莲更吸引人,她应该得到更好、更公平的感情,只是——是命运吧!她的任何好条件也帮不了她的忙!
“我只喜欢你!”他说。脸上没有诚意,声音没有感情,只带着一些捉弄。
“别——开玩笑!”她用力挣脱他的手掌,脸颊更红,没有男孩子这么对待过她,开玩笑的也不曾有。“一点也不正经,快点吃!”
天威放肆地哈哈大笑,这才慢慢地吃早餐。
耐雪沉默地坐在一边陪伴着,她什么都不说,只用视线、用全身每一根神经去注视去感觉他的存在。她有着做梦的感觉,真是像梦,昨天还属于文莲的一切,今天——似乎来到她面前!
天威的胃口很好,居然吃完她托盘中每一样食物,还好欣赏似的,这更令耐雪喜悦,喜悦得完全忘了周遭的一切事物,包括上课,包括母亲,包括文莲,也包括他对文莲的那一段情!
她把托盘送回厨房再出来时,天威倚在沙发上对她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边。
“过来,我们聊聊,”他拍拍沙发。“我们该有很多话要说,对不对?”
耐雪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坐过去,对天威——她自己也不明白,那好感是根深蒂固的!
“你想说什么呢?”她问。
天威的右手又环绕在她肩上,那模样似乎是拥她入怀却又不曾用力,他半歪着头,定定地凝视她。
“你有男朋友吗?”他笑着问,“我是指固定的!”
“不告诉你,你没有理由知道!”她的脸又红了。
“理由太大,”他拍拍她。“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是和你的男朋友抢定了!”
“抢——什么?”她皱眉。有男孩子这样追女朋友的吗?
“你!”他的左手在她脸上指一指。
“又来了,总是捉弄我,”她避开他那绝不正经的视线,心跳得益发快了。“不能正经些吗?”
“再正经也没有了,”他的手微微用力。“沈耐雪,从今天起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其他男孩子碰你,我也不容许你对我丝毫不忠,听见没有!”
“你——”她吃了一惊,这是——开玩笑吗?不像,此刻他是认真的,然而才见三次面,这——怎么说得过去?
“你知道我不是说笑,”他的手再用力,再用力,已拥她入怀。“你不许负我,否则我会杀死你!”
“傅天威,你——吓我,”她脸色变了,甚至忘了挣扎,任他拥她在怀里。“我知道你开玩笑,我知道你爱的是文莲,你——”
“不许再提那个贱人,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天威脸上掠过一抹杀气。“我不开玩笑,我也不爱她,一个感情不忠的女孩,她不配得到我的爱!”
“你——你——”耐雪傻了,是这样的吗?他不是开玩笑?他不再爱文莲?“但是我们才认识——”
“才认识又怎么样?我看得出你喜欢我,这还不够?”他盯着她,他漂亮的脸就在她眼前几寸处,他口里的热气吹到她脸上,她觉得整个人要昏了,意识也模糊。“你喜欢我,沈耐雪,你就是我的了!”
“不——不——”她软弱地喃喃叫着。怎么是这样的呢?她喜欢他,她就是他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他呢?他可喜欢她?感情该是双方面的!“可是你呢?”
“我?!”他大笑起来。“我要你,这还不够?”
要?就这么简单?像在菜场买一斤菜,像在布店里买一块布,这和她思想中的爱情不同,完全不同,爱情该有火花,爱情该是刻骨铭心,该是回肠荡气,但——天威的怎么是那么简单?那么直接?那么单调?
“不——”她还是摇头,却更软弱了。
天威另一只手用力环住了她的腰,她只看见他的脸变大,变模糊,他干燥而急切的唇落在她的唇上面,一阵巨大得无法抗拒的震动,她的意识也模糊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模糊消失、理智回来时,她发觉自己仍在天威怀里,他紧紧地拥着她,狂热地吻着她,他的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移动,她的衬衫扣子散了,牛仔裤拉链也松了,天威仍没有停手的意思。一阵说不出的寒冷传遍全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大力量,她一把推开了他,脱出了他的怀抱。
“你——你——”她又羞又急,虽然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但——这情形足以令她害怕,天威——天威可是存心不良?意图不轨?
天威看来也是呆怔而震惊,他并不是有计划、有预备的这么做,是吗?是吗?看他涨红了脸的狼狈相,她骂人的话出不了口。
“你若不喜欢——我马上走!”他站起来,背起旅行袋。
耐雪呆住了,马上走?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走了之?她喜欢他,只是不能忍受他刚才的行动,没有爱情的接吻、拥抱,都给人不良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