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不久,梦妮的电话来了,一大堆谈服装、谈化妆品、谈美容、谈她美国带回的订婚礼服,不知怎的,他非但没兴趣,简直厌恶。是他和她订婚,不是和那些无聊的服装、化妆品订婚,她不明白吗?
“喂!秦康,你怎么了?”梦妮见他全无反应,不依地在电话里叫起来,“你不舒服吗?你怎么不说话?”
“我听你说!”秦康振作一些,“这两天我很累,心馨——隔壁小女孩的妈妈在医院开刀,脑瘤,我在帮忙。”
“人家的事那么热心做什么?我们订婚不重要吗?”梦妮开始不高兴。
“谁说不重要?我只是累——”
“累就别来见我,”梦妮看来是真生气了,“我飞了二三十个钟头都不叫累,你——我讨厌看见你没精打采的样子!”
“别发脾气,梦妮。”他忍耐着她的骄横。“一点点小事,值得吗?”
“谁叫你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累,”梦妮也软了一些,毕竟是要订婚的情侣。“你再累有我这么累吗?记往!下午下班的时候到我家来。”
“下午下班的时候——”秦康一下子就想起心馨和戴克文的约会,他的反应是直接和迅速的。“不,不行——哎!我是说要晚一点来,七点钟,我——要加班,要赶一张图!”
梦妮在电话里沉默一阵,她可是发现了不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终于说,“我才去了三天,你变得简直莫名其妙!”
“变?开玩笑,我忙、我累——”
“那你就好好休息,直到不忙不累为止!”梦妮咔地一声挂上电话,她一定气坏了。
秦康握着电话好半天都回不了神,怎么回事?他触怒了梦妮?他怎能这般心神不定?他——哎!放下电话,他的心更烦、更乱,梦妮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梦妮总是依着他、顺着他,梦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近人倩,这么刁蛮。是每一个女孩子一旦把男孩子抓牢在手时都如此?
若是平时,他会打个电话向梦妮道歉,这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犯不着伤感情。但是——秦康今天就拿不起这电话,就是不想打去,他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梦妮从此不再理他,他反而轻松,这——他悚然一惊,他怎能有这种念头、这种感觉?梦妮就将是他未婚妻了啊!他拿起电话,心中掠过千百个不愿意,好费力地挣扎一阵,终于放下电话。
今天他情绪不稳定,最好是不见梦妮,免得弄僵,所有的事——明天再说吧!
有了这个决定,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这根本是没什么理由的,他就轻松了。他吹着口哨想,一下班他就赶去心馨的学校门口等,他一定要看看心馨和戴克文之间有些什么!
心情轻松,一天的时间很容易就打发过去,他一直注意着手表,五点一到,他像一阵风般地冲出去,也顾不得同事们诧异的眼光了。
北一女校门还紧闭着,秦康松一口气,还没有放学呢!他站在正对校门处,一转眼,看见戴克文的那部黑色小福斯车已等在那儿。
戴克文已来了?秦康下意识遇到一株榕树下,他不想让戴克文看见自己,他是没有理田等在这儿的,不是吗?戴克文才是心馨的男朋友。
五点半的时候,大群大群的女孩子从校门里拥出来,一时之间还真难认出哪一个是心馨,秦康走近几步部看见心馨已跳上克文的车——他原是约好的。正好一辆计程车经过,秦康拦住了跳上去。“跟着那辆甲虫车!”他吩咐。
司机诧异地看秦康一眼,这个男孩不像坏人啊!他终于发动马达跟上去。
不是去医院,不是去任何娱乐场所,克文的汽车直驶天母,天母?难道克文只是送心馨回家?
秦康沉默又固执地一路跟着,即使回家也要跟!他一心一意注视着前面汽车里的心馨,却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一切,他甚至看不见另一辆亦步亦趋的计程车。
克文和心馨并不是回家,他们把汽车停在天母公园附近,就兴高采烈地走进公园——啊!公园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真亏克文想得到。
奏康压抑着全身的不对劲,也匆忙跟进公园,公园那么大,他不能失去他们的踪迹。
克文握着心馨的手,他们不是正走在前面吗?看他们手牵手的亲热劲儿,秦康发觉——自己竟在嫉妒了!嫉妒?他,怎么可能呢?
不管是不是嫉妒,他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了,当心馨坐在秋千架上,克文努力又专心地开始推她,当她和他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开来时,秦康已忘我、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他一步步走近心馨。
“咦!秦康?”心馨意外又不能置信地叫,笑声一下子凝固在空中。
克文停止动作,诧异地推一推眼镜,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漂亮又如此嫉妒的一张脸,秦康——像极了一个妒火冲天的丈夫遇到妻子和她的情人。
“秦康!”他也小声叫。
秦康板着简直可以说是铁青的脸,走到心馨面前。
“跟我——回去!”他完主不看克文,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逼视心馨。
“为什么?”心馨的心怦怦乱跳,又是,又是莫名其妙的震动,好像真的做错事一般。“是妈妈——”
“跟我回去!”秦康不由分说地伸手把她从秋千架上拉起来,霸道得完全没有道理。
“不!”心馨是个固执又倔强的小家伙,她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不说原因我不跟你走!”
秦康的手捏得那么紧,令她感到疼痛,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这一刻,他的理智已被妒火烧化了。
“谁叫你——跟他来?”他盯着她,黑眸的火焰直烧进她的心底,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平要吃掉她。
“秦康,”克文是理智的旁观者,他皱皱眉,伸手欲推开秦康捏着心馨的手。“你不觉得自己不过分?你无权干涉心馨的事!”
“闭上你的嘴!”秦康咆哮着,捏紧了拳头想打架似地,“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可以告你骚扰,”克文不动气,冷静而坚定地盯着秦康。“不能因为你住在心馨隔壁就能干涉她的行动自由!”
“你——”秦康愤怒得涨红了脸,“心馨,你跟我回去,别理这家伙!”
“为什么?为什么?”心馨目不转睛望着秦康,小小的漂亮脸儿有一层梦般的光辉,她是严肃的、认真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要我走?”
“心馨——”克文在一边叫,任何男孩子都无法忍受秦康那近乎抢夺的行为。
“没有——理由!”秦康狼狈地挣扎着,他心中又乱又急,还有模糊的喜悦和激动,他是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带心馨离开克文。“只要你跟我回去!”
“不,我一定要你说,”心馨一只手抓紧了秋千架,紧得几乎发抖,秦康这样——必有原因的,那原因对她太重要、太重要,甚至比考大学更重要,她一定要知道。“你不说——我不走!”
秦康开始喘息,捏着心馨手臂的手也开始发颤,天!叫他说什么?他根本没有话说,他来了,他要带心馨走,他不喜欢看见她和克文在一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叫他说什么?
“我——讨厌他!”秦康终于指着克文叫,“我讨厌他,我不要你跟他在一起!”
“但是——他是朋友!”心馨全心全意在秦康身上,她说克文,却是一眼也不望他。“你没有理由讨厌我的朋友,你没有理由不要我跟他在一起。”
“我讨厌,这就是理由!”他高声怪叫起来,“走!立刻跟我走!”
“不——”心馨倔强地反抗,抓紧了秋千就是不放手。“不,我不跟你回去,你——莫名其妙!”
秦康的脸变了,变得好难看、好阴森,这简直就不像平日他的神色,他总是开朗、快乐的。
“你——一定不肯跟我回去?”秦康沉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心馨的固执也莫名其妙,秦康不说原因,她就是不走。“讨厌克文”,这算什么理由呢?“我不跟你走!你——没有理田管我的事!”
“刘心馨,”秦康用力摔开了她的手,心馨的倔强与固执伤他,心馨不跟他走,他觉得在克文面前大大丢了脸,那是他不能忍受的。“原来你——这样没民心,你——你会后悔!”
“不,”心馨傲然地一扬头。她只是和秦康斗气,真话!她根本没考虑克文,她不肯屈服在秦康的霸道上,何况她心中还有乱七八糟的矛盾、嫉妒,对梦妮。“我永不后悔,你根本——神经病!”
“刘心馨——”秦康指着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对着那张漂亮、纯真又稚气的脸儿,他的心痛得无法收拾。尤其那站在一边的克文,仿佛是一个大讽刺,一串受不了的嘲笑。他的脸变红又变白,终于,一咬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