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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这么皮厚,谁认识你?”梦妮说,“今夜你乖乖留在家里不许乱跑,知道不?”

  “这么凶?这么严?”秦康笑,“我去隔壁也不行?”

  “那个小女孩——心馨家?”梦妮说,“去吧!不过正经点,别惹别人家小女孩发单相思!”

  “看你——在说什么?”秦康突然不自在了。“心馨的男朋友是个漂亮的见习医生。”

  “那就更要当心,免得医生误会!”梦妮笑。

  秦康摇摇头,再无和梦妮聊天的兴致,又胡乱扯了几句,推说公司有事,就挂断了电话。

  下午的时间并不比早晨好过,秦康依然心神不定,依然烦燥不安,整整八小时,他甚至画不好一张最基本、最简单的图。他叹了一口气,看看表,五点了,同事们都陆续离开。

  “小秦,”早上开玩笑的同事正往外走。“你整天不对劲,我看——心病还要心药医呢!”

  同事走了,秦康却是心中一动,梦妮反正晚上没空,他何不去心馨学校门口等她,陪她一起去医院看浣思?上次答应的没去成,今天算是补偿。

  决定一下,心中立刻轻松多了,烦躁不安也消失,他想——他是下意识里对心馨感到歉疚吧?

  心馨多半是五点半放学,为怕等不到她,秦康坐计程车赶去。秦康虽然没有家庭责任,赚的钱也不少,他却相当节俭,平日上班下班都坐公共汽车,今天例外。

  他站在北一女大门的对面,有的先放学的学生已涌了出来,都是一般的绿衣黑格,都是清一色的短发,一群群,一堆堆,叫他怎能认出心馨?他在东张西望,许多小女孩也在打量他,这漂亮的大男生是等女朋友吗?

  又等了一阵,仍不见心馨出来,一辆半新旧的福斯甲虫车突然来到,停在校门边,似有所持,秦康也不在意,他只在想,甲虫车的确方便,也不算贵,等他和梦妮结婚后也买一辆,至少可省了许多搭公共汽车的时间——

  忽然眼睛一亮,虽是在那么多外貌几乎相同的女孩子中,他看见了心馨,她也穿绿衣黑格,脸上的光芒却是与众不同的。正待出声招呼,心馨却向那甲虫车奔去。

  甲虫车——那个见习医生戴克文?

  离得相当远,他听不见心馨和克文说了些什么,心馨迅速钻进车子,如飞而去。

  秦康的一时欢喜变成沮丧、变成失望,他以为一定可以等到心馨,他以为一定可以和心馨相偕去医院,他以为——他以为还像以往的许多日子里,随时一声呼唤,心馨就出现在他身边,但——事实告诉他,心馨已高他而去——或许不能说离他而去,是——心馨已不再是跟在他四周的小女孩了!

  心馨有了男朋友,心馨——成长了吗?那个戴克文将带着心馨到哪里去?晚餐、看电影、跳舞?像每一对情侣,像他和梦妮

  他的心一下燃烧起来,他发觉,他竟不能忍受心馨和克文,心馨——怎能和克文?

  他不安地、焦躁地回到家里。家还是像往日一般的安静温馨,母亲在厨房预备晚餐,秦恺在卧至看书,父亲——或在卧室中小憩一阵,然而他——再也安静不下来,他心中火焰愈烧愈烈。

  换好衣服,他勉强打开唱机听音乐,那些本来柔美的音符更扰乱了他,他愤然关上唱机,大步回房。晃眼中,秦恺对他投来诧异的眼光。

  整整三个钟头,吃完晚餐,他就赌气把自己扔在床上,他当然不可能现在睡觉,他全无睡意,神经拉得紧紧的,窗外一有车声他就紧张,他——怎么了?

  十点钟,他又听见车声,这一次没错了,车停在隔壁心馨家的门口,秦康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套上鞋子,大步冲了下去。

  果然是心馨,她满面笑容地从车上跳下采,她看来又幸福又满足。

  “谢谢你啊,戴克文!”心馨说,“我希望你以后每天都上早班,那么每天都能来接我到医院了。”

  克文在车中不知说了句什么,心馨笑得可爱极了。

  “好!明天无论如何轮到我请你吃竹篮鸡了。”她说。

  挥挥手,克文和他的汽车去了。心馨愉快地转身回家,这才看见站在草地上的秦康。

  “嗨!”心馨招一招手,“今天回来晚了,不去秦铠那儿补习数学了,我还有其他功课。”

  “嗯——和男朋友玩得功课也不顾了,”秦康在笑,笑得却是疲倦和不自然。“你不考大学了?”

  “谁说的?我去看妈妈,”心馨皱皱鼻子,“缺一天课就考不上大学?你又不是我老师!”

  “戴克文陪你看浣思?”秦康问。

  “是啊!我们三个人还下跳棋,”心馨伸伸舌头,“你知道吗?戴克文还替我偷医院的病人餐吃!”

  “戴克文对你很好嘛!”秦康似有酸意。

  “是啊!他还特别替我照顾妈妈。”心馨胸无城府。

  “他还去学校门口接你呢?”秦康似笑非笑地。

  “咦——你怎么知道?”心馨呆了一下。

  “我——哎!我听你刚才讲的。”他急忙掩饰。怎么了?怎能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手忙脚乱的。

  “对了!你怎么站在门口?”心馨望着他,相同的可爱、相同的甜蜜、相同的真挚,那感受——却各自不同。“昨天我去秦恺那儿时你又那么早睡了?”

  “不能吗?”秦康又问。

  “谁说不能?”心馨一点也不在意,“我只是奇怪,或者——你等七彩——哎,等韦梦妮?”

  “她有应酬。”秦康摇摇头。他很想讲“我等你”,可是怎么也讲不出来,他对她已失去了以前那份潇洒。

  “于是你就寂寞地在草地上冒月亮?”她笑。

  “怎么不说看星星?我从来不喜欢月亮。”他抓住机会。

  “你不会看星星,星星不够亮、不够光彩,你是看月亮的人。”心馨说得很特别。

  “把我说得——俗不可耐!”秦康笑了。很奇怪,面对心馨,焦躁不安消失了。

  “别误会,我可不敢呢!”心馨直摇手,“不跟你讲了,我要进去做功课。”

  “心馨——”秦康欲语还休。

  “什么?”心馨回过头,稚气的圆眼睛盯着他。

  “哎——没事,你回去吧!明天见。”秦康皱皱眉,转身大步而去。

  “秦康,”这一回是她叫住他,“我有个奇怪的感觉,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秦康。”

  “是吗?”秦康头也不回地冲回家。他变了,是吗?

  秦恺在他房里,那神情、那眼光都特别,尤其那深深的、探索的样子,令他受不了。

  “你——为什么在我这儿?”奏康顾不得礼貌。

  秦恺皱皱眉,吸一口气慢慢说:“哥哥,你为什么烦躁?你为什么不安?”停一停,又说,“你为什么改变得——这么厉害?只有一夜之间。”

  “我——”秦康一窒。他真的——改变得这么厉害?

  改变,一夜之间,他——怎么全不自知?

  当沛文走进病房时,浣思刚用完早餐,她的气色似乎好了些,沛文看来反而有些沉默。

  “早啊!”浣思展开笑容,“每一个医生都像你这么早?”

  “我还没上班。”沛文摇摇头,双手扶在床尾的铁栏上。“我是来看看你的情形。”

  “我很好,头没有再痛过。”浣思故作轻松。她感觉得到,沛文不只来看她的情形。

  “不开刀绝对不可能‘很好’。”沛文凝视着她,“浣思,哲凡开夜离开医院。”

  “我知道。”浣思无奈地笑一笑,“值夜医生通知我的。”

  “我曾和他谈了一阵,”沛文沉思着,他似在考虑措词。“他心中可能隐藏着许多不愉快。”

  “是吗?”浣思十分注意地倾听着。“他说了些什么?”

  “断断续续的没有连贯,”沛文又含蓄地说,该不该告诉浣思?他不能忘了浣思将是正伦的太太“我相信与这五年来的一切有关。”

  “五年?”浣思呆着。那岂不是从离婚开始?“他——可是——恨我?”

  “我想不是。”沛文慢慢摇头,“他的话很奇怪,他的理由也很奇怪,他——很自暴自弃,好像世界上已没有任何一样足以令他留恋的事物。”

   “我不明日,我完全不明日,”浣思眼睛迷蒙、无助得令人心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除了离婚之外,他一定还遭受到什么打击,你知道吗?”沛文关心地问。

  “我不知道,”浣思茫然地,“我怎么会知道呢?五年前我若能了解他的内心,我若能探入他的世界,分担他的忧喜,我们——怎会离婚?”

  “我无法劝他接受治疗,他顽固得令人生气,“沛文叹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现在呢?”浣思说得有些词不达意,“我的意思是他可在家里?”

  “是!他像只困兽般地在那又小又暗的客厅里,他喝酒,他不休息,”沛文再叹息,“懂况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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