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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心馨听话地不再出声。

  餐厅原是离哲凡的诊所很近,全都在中山北路上,秦康握着心馨的手,散步似地把她带到哲凡门外。心馨站定在那白底黑字招牌前.好久都没有按门铃。

  “怎么,不预备进去?”秦康问。

  “不,”心馨小脸蛋儿带着丝难言的伤感。“五年前我们住在这儿时就是这块牌子,爸爸一直没换过。”

  秦康无言地拍拍她,小女孩的感触吧!想不到活泼天真的心馨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他替她按响了门铃,很快地,听见了院子里响起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年老的男佣,他望着心馨,好半天。

  “啊!二小姐吗?”男佣欢喜地叫,“长得这么高了?”

  “福伯,爸爸在吗?”心馨走进花园。

  “刘医生去了医院,听说是急症,他刚刚赶去。”福怕说,“我不清楚,你问管家温太太,她接的电话。”

  心馨停下脚步,望着秦康。

  “不必问了,爸爸不在——下次再来吧!”她失望地说。

  “来了就坐一阵吧!说不定刘医生很快会回来。”福伯说。

  他们说话的声言引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那是个看来严肃又很有教养、很有分寸、很有条理的妇人。

  “哦,温太太,”福伯很恭敬地说,“这位就是刘医生的二小姐心馨,她来看刘医生的。”

  “心馨小姐,是吗?”温太太笑了,笑起来倒也慈祥。“刘医生赶去医院,有一位女士在订婚宴会里昏倒。”

  心馨心中莫名其妙得跳动起来,订婚宴会——或者是订婚两个字吧!浣思也要订婚。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心馨问。

  “不会太久,”温太太肯定地说,“不动手术总是很快的。”

  心馨听出一些不对,温太太怎么知道今夜不动手术?一个昏倒的病人,可能有急症呢。

  “爸爸说不动手术?”心馨问。

  “刘医生已很少为病人动手术了。”温太太说。

  心馨疑惑地看着秦康,哲凡怎么会很少为病人动手术?谁都知道哲凡是最好的外科医生,怎能不动手术?

  “我们等吗?”心馨问。

  “随你,反正来了,坐一阵也好,”秦康半开玩笑,“这儿是你的‘故居’。”

  “什么故居?我又没死!”心馨怪叫起采,“温太太我想——等爸爸一下。”

  “请进。”温太太礼貌地说。

  这所屋子是心馨熟悉的,她在此地出生,在此地度过她最快乐的童年,这儿每间屋子里都有她的足印、都有她的笑声、都有她宝贵的回忆。她慢慢走进了平日哲凡最爱逗留的小客厅。

  小客厅里摆设和五年前一般无二,是浣思一手设计的,只是——安乐椅的旁边怎么有酒瓶和酒杯?那是绝不调合的。

  “爸爸——喝酒?”心馨问。

  “是。”温太太照实答,“他喝酒。”

  心馨皱皱眉,记忆中哲凡是滴酒不沾的,现在怎么喝起酒来?五年中的变化真有那么大?

  “如果你有事——温太太,你不必陪我们,我们在这儿等就行了。”心馨很懂事地。

  “我也没事,”温太太微笑一下,“二小姐早十分钟来就好了,麦先生的电话还设有来——”

  “麦先生?谁?”心馨吃了一惊,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麦——”温太太摸摸头,思索一下,“是病人的家属,好像是麦——麦——”

  “麦正伦?”心馨忍不往叫。

  “是了,就是麦正伦——咦,你认得他?”温太太诧异地说。

  “秦康,”心馨整个人跳了起来,“麦正伦——你说那病人会不会是妈妈?”

  “浣思——”秦康的脸也变了。

  “麦正忙在希尔顿请客,难道——订婚?”心馨已骇得面无人色,“秦康——”

  “我们去医院看看。”秦康严肃地,当机立断,“走!”

  心馨向温太太打了个招呼,半跑着跟着秦康奔出去。她心中发颤,医院里的病人——真是浣思吗?天!

  计程车在街道上飞驶,心馨紧紧抓往前座的椅背,她实在不能不担心,浣思不久前才头痛得几乎昏倒,今天——各种因素下,心馨几乎能肯定那病人是她了,浣思是什么病?严重吗?不会——有意外吧!

  “秦康——”她眼圈儿红红转脸向他。

  “别怕,小星星,”他怜爱地拥往地。“有我在,秦康大哥会帮你。”

  心馨点点头,心中一下子踏实了好多,秦康陪在身边呢,她怎么忘了呢?

  病床上,经过急救后的浣思已苏醒了过来,她显得虚弱和苍白,剧烈的头痛过去之后,她仍然昏沉。她在床上移动一下,惊动了房中惟一守候着的男人。

  “浣思,醒了!”熟悉得——令人震动的声言。

  “你——”她看不清楚,视线有一阵短暂的模糊,“我怎么会在这儿?你的医院吗?”

  “正伦送你来的,你休克过去了。”哲凡说。

  几秒钟,她看见他了,看得很清楚,清楚得——她心灵激荡,几乎无法自持。那是哲凡,她的前夫,那永远的严肃、冷漠、整齐得一尘不染的医生,但是此刻他——他看来可以说是零乱的,头发散散的,没有穿那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白施,穿西装却没有领带,神色有点憔悴,眼光有些疲乏,嘴角的肌肉松弛——却是温柔的,这——是哲凡吗?或是个有着他同样面貌的陌生人?

  “他呢?”浣思心潮起伏,话也显得语无伦次,“你把我的病告诉他了吗?”

  “没有。”他掠一把垂在额头的浓发,他这动作洒脱得出奇。“该告诉他吗?”

  “不——”她不安而烦乱,“我不想来此地麻烦你,我休息一阵就会好,是正伦——”

  “正伦的做法正确,”哲凡严肃一点,只是声言、外表还是那动人的懒散——此时此地,他看来不像医生,却像个带些风霜的艺术家。“你的病比我几天之前判断的更严重,若再不开刀,那瘤怕——影响你的视觉。”

  “你骗我,”她骤然,“才几天——不可能严重得这么快,你骗我!”

  “浣思,”他把双手放在她肩上——他不是对每个病人都如此吧?“相信我的话,今夜你留在医院好好考虑,明天再回答我。”

  “不,我不住院,我要回家!”她坚决反对,“我不能吓着小心馨。”

  “心馨不再是孩子,她会有判断力,她不会怕。”哲凡说,“我出去叫正伦进来。”

  “不——别叫他,”她莫名其妙地制止他,“请让我出院,我愿回家再考虑这件事。”

  “我不能同意,我要对医院和病人双方员责。”哲凡歉然摇头,“你实在应该住院。”

  “哲凡——你替我动手术!”她叫。

  “我若能答应你,早就答应你了!”他垂下头,默默站立了几秒钟,转身退出病房。

  又是那句话:“我若能答应——”什么原因呢?

  几乎不到半分钟,紧张又担心的正伦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了浣思的手,喘息着连话也说不出。

  “吓死我了,浣思,”他额头全是汗,“你怎么会突然休克的?又没有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浣思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也没什么严重的,可能是中暑。”

  “那为什么不许你立刻出院?”正伦不满,“我们的客人还在希尔顿等我们回去!”

  “我好抱歉,正伦,”她再微笑一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参加那个订婚宴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太突然了。”

  “怎能怪你呢?”他摇头笑着说,“你怎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病倒呢?以后再补请客人好了。”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最好回希尔顿去,总得对客人及朋友有个交代。”她催他走。

  “不!我在这儿陪你。”他很固执。

  “别孩子气,朋友不怪你,酒店的账是要付,对不对?”她还是要他走。

  “那——也好。”他想一想,站了起来。“办完那边的事我再来陪你。”

  “不必来,我要休息,”她阻止他,“明天早晨来接我出院好了。”

  “真的不要我陪?”他还是不放心。

  “还有。记得打电话给心馨,叫她好好睡,别担心我——哎!也别说我在医院。”浣思考虑着。

  “好,我会办好。”他抓起她的手吻一下,“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正式订婚了。”

  浣思不置可否地一笑,目送着他走出去。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只是周遭,不是心灵。浣思的心乱得简直无法收拾,她在订婚宴会上这么昏倒,又送来哲凡的医院,这一切——好像早已经安排好的,躲也躲不掉,难道命运中还有需要她和哲凡共同去完成的事?住在医院里,感觉和心理上都和哲凡更接近了,只是这接近——又能如何?他们已离婚五年。

  哲凡刚才的零乱、懒散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见到,以往的日子里,就算——就算做爱之后,哲凡仍然显得整齐、显得严肃,她以为哲凡永远不会有轻松、幽默的时候,想不到今天——她刚才一刹那的震动,竟比哲凡第一次约会她、第一次吻她更甚,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以哲凡英俊出色的外表,配上那种懒散和零乱简直可以说——性感!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性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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