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白了一顿,二叔哭笑不得,什么话也不敢说,跟著母亲走到了餐厅。
秋甄好看著餐桌上尚未动过的饭菜,皱眉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先开动,不用等我,就是不听话。你不饿,就不怕饿坏我媳妇?」
「我还好,我也喜欢等妈妈一道吃饭。若霜、若雪都照妈妈的吩咐,没敢让她们等,都已经吃过饭了。」二婶也跟了进来,笑著接过婆婆的披巾皮包,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汤有些凉了,妈等会儿,我这就加热……」
秋若水看了餐厅方向一眼,暗叫好险,正要倒杯水来喝,却有人立刻送上了一杯菊花普洱茶来。「堂姊请用茶。」
秋若水看了堂妹一眼,笑嘻嘻地说:「礼下於人,必有所求。我是该喝的好呢?还是不该喝的好?」
「人家是想堂姊工作了一天,一定累坏了,这才特地准备了菊花茶来孝敬堂姊,堂姊怎么可以怀疑人家?」秋若霜嘟起了嘴巴,简直可以挂三斤猪肉。
「喔?」秋若水接过茶杯,脸上似笑非笑,踱到了客厅沙发坐下,随手打开电视。
秋若霜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靠在她身边,撒娇道:「堂、堂姊。」
「干么?」
「你难道看不出来人家有心事?」声音好哀怨。
「看不出来。」秋若水目不斜视,看著电视上的新闻报导。
「堂──姊──」秋若霜不依,扳著她的肩头摇了起来。
「别摇了,骨头都快被你摇散了。」秋若水叹了一口气。「还是想搬出去住?」
秋若霜猛点头。「人家都已经上大学了,爸还不准人家搬出去住,好过分喔!」
「在家里吃好住好,什么事都有二婶帮你弄得妥妥贴贴的,干么一定要搬出去住?」秋若水啜了一口茶,促狭一笑。「难不成是想跟男朋友双宿双飞,共筑爱的小窝?」
「才不是咧!你别乱说啦!」秋若霜脸一红,白了她一眼。「人家只是想要过得更自由些而已……爸爸妈妈整天管东管西的,烦都烦死了。」
自由?秋若水闻言一愣,摇了摇头,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二叔不答应,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秋若霜眼睛亮了起来,咭咭咯咯地说:「老爸最听奶奶的话,奶奶又最疼你,不管你求什么,奶奶从来没有驳回过。所以、所以……」
「所以你要我帮你向奶奶求情?」秋若水瞥了她一眼,又啜了一口茶,悠悠地说:「看来这杯茶还真是喝不得。不过喝一口茶,就得帮你向奶奶进『谗言』,想想还真不划算……二叔如果怪到我头上来,非得听他念上好几天经不可,到时候你这鬼灵精又不知溜去哪儿逍遥了。」
「什么进谗言?!堂姊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肋!我就知道堂姊最疼人家了。」听她意思有些动摇了,秋若霜更是像块橡皮糖似地扭在她身上,撒娇道:「我男朋友也是兄弟象迷,他房间有一张黄金三剑客的巨型海报,上头还有三个人的签名喔!我下次跟他要回来孝敬堂姊……堂姊,你在发什么呆啊?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啦!」
秋若水的确没听到她在说些什么,整个人像傻了似地,愣愣地盯著电视萤幕,脸上的神情像是悲伤,又像是喜悦,清澈的眸子中净是复杂难懂的情感,隐隐有泪光闪动。
秋若霜被她的神情吓坏了,顺著她的目光看向电视──
电视新闻正在现场直播一场盛大的记者会,一个高大俊朗、气势慑人的男人正深情款款地对著一名娇柔女子诉说著一生的承诺。
「……海棠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人。从今以后,谁要是敢伤害海棠,上天下地,我都不会放过他!」
「咦?!这男人不是君实企业的总经理,叫什么君不弃来著……哇哇哇!这个超级黄金单身汉也真是够猛了,居然开记者会当众向女朋友求婚?唉,小杰那混蛋要是也这么浪漫就好了。」秋若霜叹了一口气。「这女的不知道是谁?长得好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说,也难怪君不弃会被迷得七荤八素……吓!堂、堂姊,你怎么哭了?」
晶莹的泪珠自她的脸庞滑落,秋若水痴痴地看著那名娇柔女子,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海棠真美,比天使还要美!她的笑容好幸福,这男人一定很爱很爱他……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老天终究是有眼的。
原本在餐厅的秋甄好等人,一听到秋若霜的叫声,纷纷走了出来。
秋甄好揽著她,心里又疼又急。「怎么哭了?是不是和若霜吵嘴了?奶奶叫她跟你赔不是。」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女从来不哭的,至少,从不曾在她以外的人面前落泪过。
秋若霜刚要抗议,却被爸爸喝住。「进房间看书去!老是没大没小的,若水处处让你,还不知道要规矩点?瞧!把堂姊都弄哭了。」
秋若霜哑巴吃黄莲,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发作,幸好秋若水终於开口了。「不干若霜的事,是、是风迷了眼睛,没事的。」
「你看!每次都冤枉人家。」秋若霜气嘟嘟地指控。
秋甄好三人却没空理她,因为秋若水的眼泪愈流愈多,像断线珍珠一般。
「没事的,真的没事……」她拚命拭泪,无奈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秋甄好看著她,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她紧紧抱住了孙女,颤声道:「若、若水,你可是奶奶心上的一块肉……你、你要是像小时候一样,又走丢了、不见了,奶奶可是会活不下去的啊!奶奶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的爸爸妈妈……」
「我、我不会再走丢了。」泪水,缓缓地止住了,秋若水展颜一笑,却笑得凄凉。
二叔看著二婶,相对默然,眼中,有丝痛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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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怕,哥哥救我……
「不要!」傅红叶惊醒,浑身都是冷汗,茫然地看著一室黑暗。
每夜被相同的噩梦追逐,小女孩无助的眼神、惊恐的呼救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然后,一切戛然而止,惊艳的血红染遍了整个梦境……
他早该麻痹了不是?可是每次醒来,揪心的痛、无尽的悔,都让他只想就此死去!
床头有酒,他喝得更猛更急。发抖的双手终於渐渐恢复平稳,涣散的目光也逐渐聚焦,一样的冰寒彻骨,一样的冷酷无情。
他起身,走出卧室。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站在酒柜旁,脸上带著笑意。
「事情办好了?」傅红叶看到年轻人,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办好了。一个死在祈少卿用餐时,一个死在祈少卿就寝后。」年轻人仍然在笑,他的名字就叫宇文笑人。只是他的笑始终带著冷诮轻蔑之意,彷佛在嘲笑天下苍生、也嘲笑著自己;然而他看向傅红叶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尊敬与忠诚。
「祈少卿反应如何?」
「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他现在身边随时都跟著五名保镳。」宇文笑人笑中的轻蔑之意更浓。
「这两人本来就是龙湖帮派来保护监视他的人,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却突然死得不明不白,他当然会害怕。」傅红叶很满意,深邃的眸光带著残酷之意。
「就算再多五人,我还是随时都能杀了他。」宇文笑人的眼中有杀气。
「杀人,我喜欢一刀痛快;至於杀畜生,我喜欢慢慢折磨。」
宇文笑人懂了。「祈少卿的罪证我已经亲手交给诸、苟两位立委,他们也承诺会在星期日召开记者会,并且在星期一提出质询。」
「我养这几条狗,本来就是准备咬人的。」傅红叶看著他,淡淡地说:「你心里好像有疑问?」
「我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也是主人手中的棋子。」宇文笑人点了点头。「这两位立委形象清新、风骨不凡,还曾多次召开记者会抨击『摘星集团』涉嫌逃漏税、关说贿赂官员,所以……」
「不是这样的狗,咬起人又怎么会致命?」傅红叶冷冷地笑了起来。「你要是看过这两人吸毒滥交、狂欢作乐的情景,只怕你连隔夜饭都会吐了出来。」
宇文笑人默然,也终於明白这两人何以会像奴才般供主人驱策。灾星十三楼中,本来就有一楼专门搜集情报,因此,他也见过不少道德君子令人作恶的真面目……
「天下乌鸦一般黑,却还有人天真地期待从中找出白乌鸦,真是可笑!」
「还是有白乌鸦的。」宇文笑人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定定地说:「我一家六口惨死枪下,两个妹妹更被龙湖帮卖到妓院里头……主人虽然帮我报了仇,可是有个男人却还给我全家公道!」
「喔?」
「陈宏烈,初出茅庐的检察官,虽然被打断三根肋骨,揍掉了四颗门牙,不过龙湖帮在花莲的堂口却的确是他带人破的。」宇文笑人忽然激动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男人,当别人三、四把枪都已经指到了他的头上,他居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还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