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她没有出卖他!水芙蓉张口欲辩,目光充满了恳求,可是心烦意乱,平时伶牙俐齿的功夫都已经失效,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恨你!”莫亭言的眼神冰冷得像雪,也锐利得像剑。“相信你,是我一辈子最致命的错误,我情愿一辈子都不曾认识过你!”
那一瞬间,失去了友谊,也失去了被信赖感,水芙蓉的心完全被冻结了——
“走了走了,这个邪魔不早一刻除去,莫城就不会有安宁的时候!”
“但愿除去了他,莫爷开了心窍,让地给咱们挖宝……”
人们继续前行,绳索拖着莫亭言,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颀长的血痕。
“等等,听我说!”水芙蓉迈开脚步追。“亭言不是怪物,快将他放下来!”
她努力追赶着,但是她的步伐实在好小好小,走在队伍后头的人们又不断恶意地推开她,不让她靠近;虽然已经“原谅”了她,但还是不准她接近身侧。
一个猛烈地推阻,水芙蓉剧烈地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尖锐的石片割伤了小腿,血汩汩流出;她怎么也爬不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亭言被变得疯狂迷信的人群拖离。
她剧烈颤抖着。该怎么办?能用什么法子救走亭言?在无助的当儿,她惟一想到的支柱是莫慎扬。对了,去找他帮忙!只要她开口,爱她的他是不会说不的;再说,亭言是他的堂弟,他绝不会视而不见!
水芙蓉强忍着疼痛,努力地振起上身,就当她蹙眉忍痛时,一颗来自暗处的小石子击中了她的昏睡穴,她立时厥了过去。
她往后翻倒的身子,稳稳地被一道顺长的身影接住。那抹黑影着了夜行衣,在夜里伺机而动。他将水芙蓉移到旁侧,细心察看她的伤势;但为了不被她发现,昏迷是因为遭到暗算,他只能揣着心疼,却不能为她拭去小腿上的血痕。
他能做的,只是为她点上止血穴,以及再三望着她的花容月貌,以眷恋不已的温柔眼神,呢喃地说着:“如果不是在这万不得已的紧急状况下,我是不会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强逼你远离我。”
细抚着她的容颜,他继续低声地说道:“我知道,接下来所做的事,都将会引起你的误会,更会让你心伤。但不管我怎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让你离开而不得不为的计策;等事情过后,我会找到你,对你澄清这一切,但在那之前,替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吻,在最后一次凝视之后,毅然决然地大步走开。
半晌之后,水芙蓉悠悠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立时弹起上身,她察看着血流已经止住的伤口。她皱起眉,是因为太疼,所以她才晕了过去吗?
“该死的!”她低咒了一声,仰起头来,才发现现不远处有一簇几乎烧上了天的熊熊烈焰。“我的天啊——”心儿猛然纹紧,水芙蓉浑身都冰麻了。不会吧?憾事不会已经造成了吧?
她的眼泪因为恐惧而纷纷坠落,水势比瀑布更惊人,勉强地站起身,她拖着受伤的右脚,往前辛苦地跑去。
愈接近那剧烈的火势,过度的灼热就逼出她更多的眼泪。她一拐一拐地上前,终于来到火焰前,仰首看着。
必须要好努力地眨掉那些水泽,她才能够看清楚。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柴堆,焚着烧红半边天的大火,也许是太灼烫了吧?四周根本不见人影,但柴堆上……水芙蓉惊喘了一声,柴堆的木架上竟挂着一具焦黑萎缩的骸骨!
“亭言——”她尖叫着,面前残忍的景象几乎令她疯狂。
那具焦骸应声而倒,摔进火海之中,焚烧得更为彻底。
水芙蓉全身起了寒栗。这就是灭邪之术,最可怕、最残忍的酷刑,活活地将一个真情真爱、无辜受罪的人烧死!水芙蓉剧烈地抖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害死了亭言!因为无心之举,一条生命被杀害了,她是杀人凶手!
但……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这项恐怖的行动?这里的人都疯了吗?一思及此,她突然想起来了。莫慎扬呢?莫亭言是他的堂弟,他为什么没有出面维护他?在这段期间内,他都在做些什么?不曾听到动静吗?
决定去问他个仔细,水芙蓉拖着脚步,艰辛地往眺雪楼走去。
一踏进了门槛,她便发现莫慎扬正在宽衣;房间的正中央,有个盛满热水的大浴桶,正冒着氤氲热气。
很不搭调的,有一丝细微却不容否认的烧焦气味染在房间里,似乎来自他身上。水芙蓉下意识觉得奇怪,却因为满溢的悲哀,所以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莫慎扬!”她叫着,才见到总是能让她心安的身影,眼泪便掉了下来。
“哦,你来啦。”他漫应着,将外袍抛进水里,去除烧焦的气味。“有什么事吗?”听出她按捺在口气中的疼痛,他浓眉一蹙,随即不着痕迹地化去。
“……你在做什么?”水芙蓉虚弱地倚在门板上,发髻凌乱、泪痕交错,脚上的剧疼让她再也走不了半步。
他试着忽略对她的心疼,毫不在乎地回答。“沐浴净身。”
“沐浴净身?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沐浴?”水芙蓉几乎尖叫。莫慎扬在搞什么?为什么一副没事发生的寻常模样?“你知不知道,亭言被人们……”她哽咽着,无法用言语表达亭言的境遇。
“亭言被人们处以焚刑了,是吗?”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伸手试水温。
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莫慎扬今天突然变得好奇怪,一点都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他?他为什么那么冷淡?是在掩饰些什么吗?
但这种种的猜测,很快就被怒气与痛苦完全掩埋。“你知道?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忍住疼痛,踉跄地冲上前去,揪着他衣摆质问着他。
“为什么要阻止?”莫慎扬耸耸肩,一脸的不在乎,心里其实正为她而心痛。这个小女人,一定要这么奋不顾身吗?“你的口气放尊重点!我甚至还没质问:既然你早已知道亭言有害人害己的倾向,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害人害己?”她被他口气中的嫌恶震慑住了。他……他看不起亭言?
“难道不是?断袖之癖只会为莫城带来极大的不幸,若果你早先报备,我可以将他处理掉,也不至于现在弄得人心惶惶。”
处理掉亭言?“可是你说过,断袖之癖引来灭城之灾,那只是个传说,真正造成这座城不幸的原因!是人们的贪念,不是吗?”水芙蓉颤抖地反问着。
“是没有错。”莫慎扬突然低下头来,给她一抹充满了杀机的笑容。他喷气在她的脸上,睥睨地说着。“老实告诉你,我是因为觉得亭言恶心可怕、龌龊无耻,才默许城民对付亭言;让他们杀了他,才不会弄脏我的手。”
他说着恶魔的语言,存心要她误会他是蓄意害死莫亭言。惟有这么做,水芙蓉才会对他心灰意冷,进而拂袖离去。
“……恶心可怕、龌龊无耻?”水芙蓉陡然松开手,往后踉跄了一步。是她听错了吗?她听到的可是这八个字?
“正是。”莫慎扬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亭言爱上的是别的男人,那也就算了,我会保他一命;但他居然爱上了我?我只要一想起就吃不下饭!”
水芙蓉像是怕被火烫到似地愈离愈远。
想起当时莫亭言说到自己爱着莫慎扬时,那真诚且无畏的态度,再对照莫慎扬如今嫌恶憎厌的表情,她就突然觉得好心寒。
但是,她哪里知道,莫慎扬此番令她全身发凉的表现,全是为了要保护她?
“就因为你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感觉,你就默许人们烧了他?”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他愿意否认。
但是,莫慎扬只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一个晚上接踵而来的激烈打击,令她摇摇欲坠,这看在莫慎扬眼中是多么多么的心疼,但他什么都不能解释;让她误解,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冷血?”水芙蓉的嗓音被伤心浸淫得沙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残忍了?”水芙蓉嘶叫着,望着他冷酷的脸庞,她突然觉得好陌生,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男人。想起当初,在雪地里被他救起的时候,他看来虽然冷然无情,但在心里其实是有着怜悯之心,但他是个行动力大于一切的男人,肯做却不肯说;如今眼前的他,已是不通人性,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她望之胆寒。
“如果你觉得可怕的话,可以离我远一点。”莫慎扬嘴上毫不在意地说着,心里却忍着一鞭又一鞭抽打的苦楚。他虽然坚毅不屈,不曾为任何事动摇己心,但伤着了最爱的女人,心却感到万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