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欣赏她这种见义勇为的个性,却强烈地憎恶造成她如此性格的种种事由。当他听见兰翩微微哽咽地说出往事的时候,他只想扼住那些人的颈子,活生生地夺去他们的生命。他们居然敢这样伤害兰翩的心灵,居然敢!
太多的怒意与怜惜横亘在胸中,酝酿成惊人的风暴。谷这才发现,兰翩不只是在赏芳园里,以曼妙的舞姿与绝美的笑容慑住他,她甚至早就入主他的心,得到了他的爱,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在胸口为她翻腾的炽热情感是什么。
如今拨云见日,他知道自己已然爱上了她;一颗晃荡已久的心,彻底地臣服在她的罗裙之下!
“谷?”兰翩任自己耽溺在他的怀里,汲取他的暖息,心头除了温馨与安然的感觉之外,她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将这一瞬间延长至永恒——但是,许多疑惑选择在此时一一跃上心头。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心底话,究竟被他听去多少?
一思及此,兰翩立即七手八脚地挣脱他的怀抱。“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她使劲地脱身逃开。转过身,她便发现海潮倒在花圃里睡得东倒西歪,只差没有磨牙和打呼。
而谷……她看着若有所思的他,那墨瞳中的情绪太复杂,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那迥异于平时漫不经心的眼神,让她清楚地知道,他听去的真心话已然太多太多,多到远远超过她愿意让他知悉的范围……
兰翩顿时感到窘怒交杂,俏脸一瞬间胀红了。
现在嵌在他眼神之中的,是什么样的情绪?是怜悯,还是嘲戏?他在同情她的遭遇、她的见闻吗?一把火在她心底开始蔓延。
哼,省省吧!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同情不是恩惠,而是侮辱!
多日来的相处,兰翩心底深处也明白谷不是那么恶劣的男人,但是不想被人轻视,尤其是不想让他看穿心底伤痕的自卫意识,却不自觉地诋毁谷,以怒气勃发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你怎么可以偷听我说话?这样很没有礼貌的,你知不知道?”兰翩其实想要更加声色俱厉地吼骂他,可是她的语汇里找不出更毒辣的句子;骂他没有礼貌,这已经是极限了。
她火怒地以噙泪噙得红通通的水眸,狠狠地瞪了谷一眼。
那模样,对谷而言,远比泼辣叫骂更具有谴责力,鞭笞得他难受极了。
“兰翩,我……”她红了的眼眶,让谷猛然一震。她要哭了、她快要哭了,该死的,这全是因为他情不自禁现身的缘故吗?
谷的心狠狠地拧了一下,安抚的话语被她的泪眼截去了下文。他不知所措……
向来无所不能的他,竟然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谷简直不敢相信,但她强撑着的倔强模样,除了让他哑口无言之外,再也激不出第二个动作。
他是如此地在乎她、爱恋她,以至于她任何细微的表情与反应,都足以颠覆他习以为常的一切!
“我什么我?偷听就是偷听,你还想强辩什么?”兰翩不想讲理地低吼着,慢慢退开。“你不要跟上来啊,要不然我就恨死你!”她赌气地威胁着,然后迅速地跑回房里,重重地扣上门扉。
谷被她的威胁定住,等到伸手为时已晚地往前一扣,却只是擒住了满掌的清风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懊恼的滋味,竟是如此地不好受。他早该知道,以兰翩的骄傲,是绝对不会容许让人见到她懊丧失意的一面;而他,正触犯了她的大忌。
但是,她怎能要求他在听到那么过分的事情时,还能保持理智、避不出面?她怎能期望他在察觉到她的悲伤时,能狠着心肠,不现身来安抚她?她那些维持自尊的念头,都是对他的苛求啊!
谷握起了双拳,夜里的寒风逐渐将一度逃失的冷静吹送回他的大脑。他不后悔在无意间倾听了兰翩的过往,这只会让他珍惜她、爱护她的心意变得更加强烈而已。
只是,他得要耗上好大的力气,才能顿住出口己的步伐,不跟上前去。
她的骄傲让她此时此刻面对不了他,而他也不想冒着被她“恨死”的危险,硬逼她面对面。
他会给兰翩时间,让她调整窘怒的心情,但是只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然而,他能忍受兰翩逃离他的耐性,其实也不会太多。
谷眯起了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兰翩很有心要帮助海潮,但试了又试,总有阴错阳差的时候,所以到了最后,海潮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性别,仍旧大剌刺地以男性自居。还是一样地乐天开怀,一样地大力扒饭、大口吃肉,日子过得没有什么变化;就算有,那也是主子和兰翩姐姐的事儿,与他无关。
四方餐桌上,海潮偷眼觑着分坐在他左右的一男一女。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兰翩姐姐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却被他全程睡掉之后,隔晨,她跟主子就好像杠上了,气氛很不对劲,他们一度好转的关系,好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子的保护欲与占有欲似乎更强了,而那双老是引得女人倾心的桃花眼,再也不曾随便乱瞟;要是再有少女看着他咭咭发笑,他亦不为所动,一双炯亮的眼神就只牢系在兰翩姐姐身上。
而兰翩姐姐却像是在赌气似的,对主子一点也不客气,甚至常常避他远远的。
“今天的菜肴真好吃,对吧?”爱讲话的海潮,很努力地想提升用餐气氛,只可惜没有人搭理。
海潮简直欲哭无泪,这种死气沉沉的情况已经持续几天,他都快被问壤了。呜,这是种处罚吗?罚他那天没有专心地听兰翩姐姐说话吗?他保证下回不敢了,拜托谁好心来开口说说话,就当是佐餐的调味品,好吗?
然而,谁都没有意愿出来图个场面,他也只好默默地进食。
直到晚膳用毕过后,谷才悠悠地开口吩咐道:“海潮,去叫店家进来收拾这些碗盘残肴。”
“是。”海潮无精打彩地应着。
兰翩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理都不理会的,径自回到下榻的房间去。
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所给兰翩的缓冲时间,已经够久了,而他再也忍受不了她继续这样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谷其实很清楚,如何行事才能让她不得不再注意到他;而他正打算这么做。
“顺便要他们给我烧一桶热水,我要沐浴净身。”他的眸心升起了诡谲的精光,投射向兰翩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提高音量。“对了,海潮,等会儿过来替我刷背。”
“替主子刷背?”海潮一愕。这个吩咐倒是新鲜得很,听都没听说过。
“刷背?”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兰翩,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转身过来,一脸的不赞同。
“怎么,你有意见吗?”谷好整以暇地望着一阎翩,眼中有着挑惹的意味。
她可对他有反应了!谷的心底掠过了得逞的笑意,俊颜上却瞧不出半分端倪。
自从听见兰翩自述过往之后,这个固执的小女人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他。被他听去秘密的困窘,使她只顾着保全自己的骄傲与面子,却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爱着兰翩的他,日日夜夜都在渴望着拥她入怀,可她却时时刻刻都在回避他。谷无法忍受冷落,一心只想再度引起她的注意,就算是这种心态像透了思春期未满的少年郎,他也毫不在乎!
他只要兰翩好好地面对他,此时、此刻!
“好好好,我这就去叫店家为主子准备。”海潮兴冲冲地往门外冲。
“慢着,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就在海潮要与她擦身而过之际,兰翩眼明手快地拉住海潮,怀疑地问着。
“我当然高兴啦,以前主子入浴,可从来都不让我伺候呢。”海潮愉快地说着,像只亟欲讨好主人的小狗狗。“能蒙主子重用,这到底是好事一件嘛。”
兰翩不以为然地掀掀眉。以前都不让海潮伺候沐浴,那为什么现在就改变主意了?兰翩强烈怀疑谷别有用心,他是不是想对海潮出手了?
“海潮,别理他。”她紧张地说道,将海潮揪得死紧。
海潮瞪大双眼,十分惊愕。“可他是主子耶!”
“主子?得了吧!”兰翩一针见血地轻喊着。“平时可没见你对他有多尊敬。”
“是吗?”海潮皱着眉,对她毫不客气的反驳百思不解。“我不是一直都对主子毕恭毕敬、有旨必遵的吗?”
“两位,吵够了没有?”谷环着双臂,悠然地轻笑。看到兰翩否决得那么激烈,他知道他的小小伎俩就要成功了。“我的身子黏答答的,巴不得立即洗个热水澡。海潮,究竟谁才是主子,就该听谁的话,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