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瞳……”季鸣看着她撇开的眼神,无所谓地说出这番话的模样,心口微微发疼。采瞳勉强回他一笑。“在这种情况下,我既觉得自己被接受,又觉得彼此只是擦身而过的路人,他们不会知道、也不会嘲笑我的过去,我觉得自己很安全。还记得吗,季鸣?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打工来的钱都要马上花掉?”
季鸣颔首。“你回答我,你怕钱放在口袋里大久会发臭发酸。”
“其实那只是搪塞你的理由。”采瞳一喟,强压住心中的凄楚。“真正的原因是,我宁可多赚点钱,去买我无法从相识的人身上得到的安全感与认同感!”
赚钱去……买?
季鸣与清芬闻言一震,对从小有人呵疼备至的他们而言,这些他们一出生就能得到的东西竟还有人“宁可”、“必须”花钱去买才能得到,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可悲!反而是言镇眼神一黯,父母早逝的他能切身体会那种无奈与悲哀。
季鸣哆嗦地抱住她。“采瞳,你再也不必花钱去追求那些不实际的感觉,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会给你比你需要更多上一百倍的安全感与认同感!”
采瞳笑了,笑得恬淡且幸福。“我知道,所以我说我再也不需要清芬再陪我上街去买那些东西了。”
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两个老人偷偷拭掉眼角的泪,突然搭腔。包立万带着鼻音说:“不行,瞳丫头,我看你还是跟清芬上一趟百货公司好了。”
“包爷爷?”采瞳诧异。
“听你这些话,爷爷我好难受。为了不让你再受苦,我决定让你跟季鸣越快结婚越好。等一下你就跟清芬把结婚该采办的东西办一办。你没娘家,不过幸好清芬已经结婚了,女人家出嫁前该买什么东西,她有经验,请她赶快带你去买吧。”
听完这话,清芬与言镇惨兮兮地对望一眼。她哪有什么经验啊?她大学还没毕业,就被言镇堵在校门口抓去闪电结婚,别说办嫁妆,他们连提亲都省了;这回她能给采瞳帮上什么忙?清芬倒是很怀疑。
幸好言镇赶紧开口解危。“呃,这个……包爷爷,我们从进来到现在,都还没给您恭喜,您就要添上一个孙媳妇了。”
听到这声恭喜,包立万作势吹胡子瞪眼睛。“哪有什么好恭喜的?他们俩只是现在‘暂住’在这里,等他们在外头的新房装潢好了,就准备要提包袱走人了。”
采瞳见状心一慌。“对不起,都是我……”
“爷爷,你不要吓采瞳。”季鸣马上出声制止。
“我都说了不好玩嘛!言镇,你还跟我恭什么喜,人家现在是老婆最大,爷爷殿后。”“爷爷,前几天你不是还跟我说过,你很感动我跟采瞳经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追了六年,眼看着就要没希望了,你的乖孙居然还能把人家哄上手,实在又惊险又难得,所以你再舍不得,也不会阻止我跟采瞳的任何计划吗?”
丁伯赶紧为老太爷搭腔。“季鸣少爷,老大爷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啦。”
季鸣岂会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想让采瞳操心罢了。他隐隐感觉采瞳虽然答应嫁给他,但她依然常流露出令他费解的表情;他知道,肯定还有什么事在困扰着她。
所以,他不要生活中出现任何令采瞳改变主意的变数,一点点他都不允许!“好啦好啦,反正现在是孙媳妇最大啦,我老太爷靠边站去好了。”包立万对采瞳促狭一笑,以前从没看过季鸣为哪个人如此紧张在意过,现在他一有空就想看个够。“瞳丫头,你该去准备准备啦,好跟清芬上街去买东西了。”
季鸣率先反对。“还是改天吧。今早我们才到她父母的坟前扫墓,采瞳很累,我怕她吃不消。”
“我哪有那么娇弱!”采瞳抗议。
“少爷说得对,凌小姐才出院不久,还是多多休息的好。”丁伯也把她当病人看。清芬凑上来附和。“采瞳,你看现在有多少人疼你!我看我还是等明早再来找你一起去办‘嫁妆’吧。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真正的‘嫁妆’办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说完,她娇媚地给言镇一瞥。
言镇当然知道,他那搞怪的老婆心里多少是在嗔他结婚的速度太闪电了。可是他就是喜欢在“经济”的大前提下办妥所有的事,包括讨老婆。“清芬,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吧。”
“我也要到庭院去晒晒太阳了。”包立万也起身。
清芬、言镇、包立万三人离开后,丁伯趋上前来说:“凌小姐,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看着丁伯几天来总是细心呵护的模样,采瞳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个老人的好意,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的身份尊贵到需要退休的管家来服务,或身体虚弱到必须常常卧床休息、等着人家端牛奶来给她喝,但是丁伯的好意,她却无法推辞。
看他踩着蹒跚的步伐开门离去,采瞳想不透丁伯为什么对她那么照顾。这不是很奇怪吗?她当然不是第一天认识丁伯,可是以往的她,因为不想跟包家扯上大多关系,所以就连季鸣在台中读书时照顾他起居的丁伯,她都不大搭理。现在想起来,采瞳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懂敬老的道理。这样的她,为何丁伯还是照料有加呢?
季鸣凑过来扳过她的脸,给她深情的一吻后,说:“我到浴室去拧一条毛巾来给你擦擦脸。”
“季鸣!”她大大的抗议,难不成连他都觉得她像一朵风吹就倒的小花吗?“好好好,我知道,你身体好得很,可以扛起一头牛去散步,可是我想宠你呀。”季鸣环住她的腰,抵在她的肩窝上微微地发抖。“我还没有从差点失去你的噩梦中完全清醒,惟有多宠你一些、多疼你一些,我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采瞳一叹。为了“能早点从噩梦中清醒”,这家伙已经连着一个礼拜把她当作毫无行动能力的废人,强行带回包家静养。更甚者,为了证明他还拥有她,从她清醒后留院观察的那几天,夜里他就开始“不规矩”了。真拿他没办法!“好吧,随便你。”
季鸣在她的唇上啄吻一记,便进入浴室。
采瞳拍松枕头,躺靠上去,有点心慌地品味这种幸福感。虽然她与季鸣已经决定共度今生,虽然她现在有好多人疼惜着,但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幸,还没完全成为过去!也许是因为这个家里,上至包爷爷,下至随便一个扫地女佣,都小心翼翼地避免提起某个人名吧,她想。
前几天,季鸣生平第一次动用包家权势斗倒那家害她差点没命的征信社时,包爷爷与丁伯还曾经明言赞许他做得对;如此一来,他们连提都没提起过那个逃逸在外的包家女子,岂不怪哉?
采瞳吐了一口气。事实上,这不完全是她不安的理由,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她还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在病榻上,她听到季鸣对她说的话,他的真心与绝不放手的决心,她的确很感动,却还是不免怀疑自己……真的能给他幸福吗?
唉,不想了,反正她都答应要嫁给季鸣了,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说不定!采瞳下了床,想先刷亮头发再休息。没想到她刚走到梳妆台前去拿起梳子时,一旁的大型衣橱突然响起一阵砰然巨响。
她好奇地走上前去,伸手正想打开门时,木门突然弹开,滚出一道人影。采瞳吓得退后一步,刚好给对方起身的空间与时间,只见银白锐芒一闪,一把匕首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好久不见!”来者亮出一记歹毒的笑容。
“……季、季侬?!”采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她什么时候躲进衣橱里的?“没错,是我。”季侬站在她身前,匕首抵着她,逼得她节节倒退。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是我的家,我回来有错吗?”季侬的目光狂乱,布满血丝。“反倒是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采瞳的脖子轻轻一转,被刀锋划出一道血痕,她痛得瑟缩了一下。“我来替你说吧,你恬不知耻,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巴着季鸣哥巴到家里来了是吧?我等着治你已经等很久了,从今天早上你出门,我就来等你了。你可真忙,早上先去替你那该死的父母扫墓,下午还有一堆人来串门子,哦?要是你以为你已经成功,那你就错了。”季侬一步步逼她抵在门旁的墙上。“你的命可真硬,被我耍到那种地步还能不死?不过今天你逃不掉了,因为我回来了,我来要回属于我的一切。”
她将刀尖往采瞳粉颈上的嫩肉轻轻一刺,血立刻流了下来,采瞳见她越来越阴森的脸庞,忍不住惊呼。“季鸣,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