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又怎么样?”季鸣耸耸肩。“其实我选在下班时段来,就是不打算见你。我是过来跟言镇讨论是要拆伙,还是请他全权代理我的职务比较好,至于去英国的事,本来也打算要请他代为转达。”
原来……他连见她最后一面都不肯……
“不过,既然见到你了,那我们把话当面说清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季鸣勉力地笑一笑,酒窝仿佛也失去了生气,但他尽可能愉快地说:“我很抱歉日后不能守护你了。不过话说回来,长久以来,我的守护也只是徒增你的困扰,让你更难受而已。”
“季鸣,你不要这样说,其实你真的对我很好,我也真的很——”
分别在即,他不想再听她说一遍永不复合之类的话,就让他带着破碎的残梦飘洋过海去寻求新生吧。季鸣打断她的话。“别说这么多没有意义的话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有机会找个好男人嫁了。”
采瞳心碎。
季鸣无所谓地道:“我想我可能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会永远祝福你的。”采瞳气极、悲极。他怎么可以像在聊天似的,祝她好运,要她嫁给别人?她真真正正爱的人是他呀!
采瞳哆嗦地凑近他身前,仰起头。“你真的这么想走?”她的脸一寸寸地靠近他。“你就这么放心我留在台湾,把我交给其他男人,自己去英国?”
不想走、不放心又能怎么样?不想复合、绝不复合的人是她呀!
见季鸣没有动静,采瞳更是难过。“既然这样,那让我跟你吻别吧,就当是临别赠礼。”语毕,采瞳冰冷的双唇便凑了上去。
刚开始的时候,季鸣一点反应都没有,让采瞳好失望,原来他不只是想离开,连临别的亲吻都不想要了。正当她要退缩之际,季鸣突然化被动为主动,他深深吻住采瞳的唇,一如以往的温柔深情,仿佛要把在体内所有化不开的浓情灌注到她口中。
季鸣本来不想见她、也不想重温往日缠绵,他怕自己走不了,但是……去他的!他难道不能制造一点回忆在异乡聊慰自己吗?
胶合的四瓣唇分开后,采瞳草草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冲出办公室、冲出杂志社。她在街上拼命跑着,皮包没拿、外套也没穿,因为她没有勇气去看季鸣的眼睛,他那“铁定要走”的绝然让她好惶恐、好无助,她怎么留得住他?怎么可能?
采瞳一路匆忙地跑着,泪水一串串从她颊上滴落,她越跑越快,就像要把烦恼甩在身后,永远追不上她似的。她最后跑回家,额头抵在门板上喘气。
她将手往口袋一摸,还好,整串的钥匙都在口袋里,不然她就得回杂志社去拿了。采瞳不介意再走回去一趟,可是她就是不想看到季鸣冷然到底的脸庞。
采瞳打开了门,习惯性地先摸上门边的电灯开关。突然间,有个人将她往门内一推,采瞳心一急,啪啪啪啪地拍着电灯开关……
怎么会这样,灯没有一盏亮得起来?
黑暗像潮水,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她惊恐地几乎要尖叫;但是这一次,当尖叫声几乎要从喉咙中迸出时,她却硬生生地将它吞咽下去。
一无所有的人,早已丧失恐惧的权利!
采瞳如棉絮般滑坐到地上,意识全盘崩离。她就这样静静地瘫坐着,无视于某个人用力地把门踢上,无感于窗户上多了好几片厚重的布帘。
她,就像化石一样,一动也不动,等待被黑暗与往事——掠夺生命!
第九章
夜已深,丁伯虽然因为年老而卸下包家总管的职务,但每个夜里他还是要起身到主屋去巡视一趟,才能放心就寝。
提了一盏小灯穿越长廊,从季鸣房门口经过,他伫足了一会儿,从没阖上的门缝中看到季鸣少爷正站在书桌旁斟酒喝。丁伯叹了口气,知道少爷是为了什么事在烦心,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必少爷今晚一定不好过,因为明日一早,他就要上飞机往英国去了。看见他孤灯一座,酒杯一只,酒瓶一罐罐地打开住肚子里灌,丁伯就心疼得不得了,偏偏刚从外面回来的他又没带回任何好消息。
这几天,丁伯常到少爷与凌小姐的公寓门口去等她,他要去告诉她少爷的一片痴心,告诉她季侬小姐的恶毒心肠,让凌小姐在少爷明天上飞机前拦下他、别让他走,奈何怎么也等不到她。
丁伯知道,只要凌小姐在家,屋子里一定灯火通明。可是最近几天她屋里一片黑暗,想必是不在家吧?他也曾经不死心地打电话到杂志社去,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凌采瞳这几天没有来上班,不过前几天打过电话来请假——虽然声音怪得不像她本人。丁伯叹了口气。与其说她躲起来,还不如说她从人间蒸发了。
四处碰壁的丁伯虽着急,却不晓得该上哪儿去找她;他甚至遗憾地想,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没分吧,也许老天爷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才做了这样叫人无奈的安排。
丁伯看了举瓶痛饮的季鸣少爷一眼,悄悄离去,独留他一个人伤心。在丁伯绕过转角离开之后,一抹邪恶的影子偷偷溜入季鸣的房里。
“季鸣哥,你在喝酒?”季侬站在他面前,暗数桌上的空酒瓶有三支,未开瓶的有七支。啧,他想醉死啊?她媚声道:“什么事这么想不开,非得要借酒浇愁不可?”季鸣睁着五六分醉的眼睛瞪着她看。季侬?为什么她的脸看起来诡计重重?“没……事,呃!”
“是不是在为明早要去英国的事烦恼?”季侬以为他醉得不明人事,便放心地将真面目暴露出来。“放心,那个贱女人没有办法跟你去,但是你还有我啊!”
贱女人?谁呀?季鸣觉得他的头好痛。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订妥机票了,明天送你上飞机之后,我马上搭下一班飞机去跟你会合。”
“会合?”季鸣重复她的话。
“是呀,你高不高兴?来,为了庆祝我们美好的英国之旅,我也来陪你喝一杯。”季侬看他灌了三瓶Whisky,觉得这种褐色的玩意儿似乎不错,也给自己倒了整整一杯,一口气灌下去,马上头昏眼花。“哇,哈哈,这酒怎么一喝下去头就晕了?”
“呃,你喝太多了啦。”季鸣抢回酒瓶,看着她摔在地上的糗态。“奇怪,呃,你在美国没喝过酒吗?不然怎么一喝就倒?”
这一问就问到季侬的伤心处,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还不都要问你。”“呃,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我为了你,在美国什么都没玩到。”季侬醉语连连又哭又跺脚。“以前爷爷说要我长大后当你的新娘,我为了配得上你,所以在美国拼命读书,放假不回台湾也不出去玩,一直在屋子里捧着书努力读,连迪斯尼乐园都没去玩过……”
“可怜的孩子,辛苦你了。”季鸣滑下身子,也坐在地板上,第一次他如此真心真意地用厚掌揉揉季侬的头。
“谁知道我一回到台湾来,呃,就听到你移情别恋的消息。”
“你一定很伤心。”大概都是因为爱情不如意吧,他听到季侬这么说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何止伤心,呃,我简直震怒。”季侬再为自己倒了半杯酒,吞了下去,这下头昏眼花得更严重。“我一直在想,是哪里来的骚狐狸、贱女人敢来跟我抢走你?后来我呀,派人去查,呃,才知道她是凌采瞳。”
“凌采瞳”这三个字撞进季鸣的脑中,他的酒马上醒一大半。
慢着,让他想想季侬刚才说了些什么话,季鸣捧着作痛的头,她说……骚狐狸、贱女人……派人去查她?
这是季侬说的话?季鸣全醒了,他马上跳起身,抓起地上烂醉如泥的季侬。“你去查采瞳?”他从牙缝中迸出一丝火药味。
“是呀,呃,她的过去很精彩哦。”季侬早已醉昏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怎么个精彩法?”季鸣突然觉得有股怒气冉冉而升,季侬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他绝不让她好过,因为——采瞳最憎恶别人去查她。
“就是……哎呀,很复杂啦……反正他们家的人都死光光了,呃,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她哦,克父克母又克她弟弟,简直是个大煞星,呃,所以我从中破坏你们,还真是做对了,免得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侬……破坏他们?季鸣伟岸的身子颠踬了一下。
“我呀,先去闹她,呃……再设计让她跟你反目……最后呀,再让她知道想高攀上你……难哦,所以季鸣哥今天才会在我身边呀……呃……”
季鸣气急攻心,他一手挥掉桌上所有的酒瓶。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被设计好的,他顿悟,恐怕从季侬套问住址电话的那晚,他就踩进陷阱里了。季鸣脑中掠过一串画面,季侬登门拜访、被采瞳抓伤,一直到她“巧合”地要求他带她到哪些地方去玩,都是陷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