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括一句,这些行头都很摩登,但和舒适高雅一点关系也没有,反而让她看起来跟路边的女孩一模一样;看在信奉“衣着代表个性”的包季鸣眼中,她等于没有个人风格,活像别人的复本似的。他皱了皱眉,心想有机会的话,他要好好地说她两句。
“给我仔细检查,她一定带走了什么。”老板娘信誓旦旦地说道。“她在店里鬼鬼祟祟了半个钟头,如果不是图个‘收获’,她是不会待那么久的。”
“你的意思是:你店里的货色差到让顾客连一分钟也待不住吗?”她挑衅地问道。人群哄笑出声。
“臭丫头,你欠扁!”辱蒙耻笑的老板娘冲了过来。
包季鸣马上利落地转身,挡在女孩跟前。“卖我个面子,别跟她计较。”
老板娘悻悻然地甩下手,出气似的朝伙计吼:“你们俩给我搜彻底一点。”
“喂,你很帅哦!”她躲在季鸣的身后低声赞道。“没想到你除了会乘机抱女生之外,还有英雄救美的情操。”
英雄之名,他当之无愧;美之于她……包季鸣看着她差劲的妆扮,很难昧着良心同意。“交个朋友吧!我叫Theresa,你呢?”也不知她是难得糊涂还是怎地,居然在大难临头时结交盟友。
“你想交我这个朋友,就得报上中文‘真’名。”他强调重点字眼。
“你该知足了,老兄。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英文名字的人那。”她巧笑着,仿佛被盘查的人不是她。
“你不是想告诉我,Theresa是你一分钟前才编好一名字吧?”
“正是。”她露出被识破小把戏的腼腆笑容。“Tom、Joe,你也随便选一个吧”
“包季鸣。”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这是真名吗?”在他点点头之后,Theresa很得意地道:“包、季、鸣。我记住了。”乍闻她喊出跟随他二十几年的名字,包季鸣震动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曾听过这么动听的叫唤,隐约间有股魔力在孳长、在蔓延……
他甩甩头,撇开这不受控制的遐思。“你难道不担心吗?”
她鄙夷地看着蹲在地上乱翻乱找的三个人,知道他指的是被控偷窃的事。“我又没做亏心事,干么担心?”
“既然你没有,为何要引起人家怀疑?”看她对店员找不到“赃物”的懊恼模样兀自洋洋得意,一个想法进入包季鸣的脑中。“难不成……你是故意的吗?”
她压低声音,叽哩呱啦地解释道。
“太小声了,听不懂啦!”
“我说:你没事快离开,别待在这个暴风圈里。”她哑着声音低语。“我等一下要跟老板娘‘对决’,你别杵在这里碍事。”
两个女人的对决?包季鸣这辈子都还没碰过这么好玩的事!
“谁叫她平时趾高气昂,襥得跟什么似的。我上次买一件牛仔裤,托她改短一点,她还要加收三百元工本费,简直是坑人嘛!像这种不肖商人,我一定要给她好看。”包季鸣同情地把头转回去。
“老板娘,我这边找不到任何从店里带出来的商品。”店员甲怯怯地报告。“我这边也是。”店员乙附议。
“怎么可能?”老板娘辛苦地站起来,气喘吁吁地道。“我不信,我亲眼看见……”
“嗟!你看到了什么?”Theresa一改与包季鸣说话的讨巧神情,道。“我不过是在你的店里多逗留了一会儿,就被你指说是个贼,贵店的待客之道还真不是普通的客气呀。”“这……”明明是她在店里拿东西偷偷往袋子里塞,被她看得一清二楚,怎么现在做贼的反而先喊冤?“小姐,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哦。”
“胡说八道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一个清白的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你羞辱,又是骂人、又是搜袋子,只差没搜身了……”她说风就是雨,可怜兮兮的声调博人同情,将路人同情弱女子的情绪带到最高点。“再不合理的事,能配合的我都尽量配合了,你对我还有什么意见?”
“这……”老板娘一时词穷,只赫然发现围观者都站到她那边去了,连两个伙计也睁大眼睛,看她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Theresa要的就是她瞠目结舌的表情与说不出话来的困窘。“要不要拿刚刚我到各店消费的发票让你一一核对,以证明我的清白?”
她边说边掏出口袋里的一大堆纸条,往老板娘面前送,表现高度的合作精神。那踊跃的姿态,惟恐人家掀底掀得不够透彻,还把发票奉送出去以兹证明……老板娘恍然大悟,她踢到铁板啦!这丫头是有备而来,专程来找碴的。
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搔搔头,她也想不起来。糟糕,她一开始喊得那么大声,威风地招来路人看免费的“警匪秀”,现在要怎么收尾?如果要叫她道歉,那可是免谈……“怎么样啊?”Theresa见她迟迟没接下,机灵地笑了笑,把手举得更高。“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慢慢的查。”
这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突然按下她。
谁这么多管闲事?Theresa狐疑地挑起眉头。
包季鸣低下头给她安抚的一笑,这一刻,他的顽皮神经发作了。“别得理不饶人。”总算有人出来说句人话了!老板娘感激涕零地望着他。
Theresa气得差点没踩扁他的脚。这家伙跟她凑什么热闹?“你、你……”“我必须要站出来说个公道话。”要是包青天还在世,那他那张公正廉明、大义凛然的尊容大概就是包季鸣这副模样。“把那些发票都收起来吧,你以为你在干什么?”Theresa牙根蓦然抽紧,老板娘的眉间又宽舒了一分。他还好意思问她在干什么?她不是说过了,她在报复连蝇头小利都要乱赚一通的老板娘,听不懂是不是?
Theresa狠狠地瞪了包季鸣一眼,如果识相的话,他最好滚远一点,否则——收到她杀人似的目光,包季鸣安抚地朝她眨眨眼,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讲。“你以为这种小伎俩可以让你避免掉嫌疑吗?你以为你在店里一举动会被这个小小的证据给澄清吗?你以为你现在随便做点事就可以弥补老板娘在这几分钟内损失的金钱与名誉吗?”唔,说得实在太好了!老板娘的头差点赞同到点到地上去。
“你错了!”他摇摇食指,憋着脸努嘴否决。老板娘狐疑地抬起脸。
“看看老板娘,她像是会被你扳倒一样子吗?当然不像!人家说‘相由心生’,她那么胖、表情那么狰拧,心地一定不好,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点小证据就认定你没有错,甚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嘎?老板娘的动作定格在俯角四十五度。“年轻人,你系讲对还是不对?”包季鸣紧抓住Theresa的臂膀,眼中饱含藏不住的笑意与诡诈。“快溜!不然要被扁了!”“等一等,我的东西还没捡!”被夹在包季鸣腋下的Theresa大声惊呼。
来不及了,他一阵风似的卷走她。可恶,她的宝贝新衣、叮咚挂饰离她愈来愈远了!突破重围不知多远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一脚又踏回柏油路上。
“呼呼呼。”她喘气,不是因为剧烈运动,而是因为愤怒与惊慌。“谁叫你多管闲事的?现在可好了,我的东西都丢在那家店门口。‘对决’不成功不打紧,免费奉送新行头才要命。”
包季鸣垂下来看着她,笑得非常孩子气;那黝黑晶亮的眼眸与深深的酒窝充满迷人气息。“你不觉得很好玩吗?看到老板娘那张又青又白的脸,什么深仇大恨都报了。”“是呀是呀,好好玩哪,好玩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插腰生气地说。
“别生气嘛!你买的那些东西都是些通俗玩意儿,穿戴起来又不能展现你个人的独特风格,有什么好心疼的?不要也罢。”
独特?“独特”不就等于“与众不同”?
Theresa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这种与同侪之间的差异让她备受歧视了好多年……一缕旧时的阴暗回忆遮蔽了她的理智,Theresa不假思索地握紧拳头,欺近他大喊:“我就是不要独特,我就是喜欢跟别人打扮得一样,那样做让我觉得我跟别人是同一国的,我被别人接受,我很有安全感……”
“安全感?怎么扯到这里来了?”包季鸣疑惑地望着她突然变得阴霾的表情。Theresa警觉地往后退一步。不能说的话、不敢回想的事,为什么在这素不相识的男人面前毫无戒心地溜出来了?她恼羞成怒道:“我跟你扯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什么都不懂!”她左右观看方向,决定离他远远的。嗯,她打算拉下脸去领回今晚血拼的成果,反正那些不中听的话又不是她说的,把它推得一干二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