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此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大哭一场。这一场男女游戏由他开始,也从他那里嗅到分道扬镳的味道。她安慰地告诉自己:由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再说,她根本不恨季鸣,即使他残忍地把采毅早天拿来批评她不懂手足伦理,她还是恨不了他!因为,相对于季鸣的给予,她愿意付出的实在太少了,甚至连她的出生地,她的过去都无法与他分享,所以他的误解其实情有可原,采瞳怎么能恨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责难他?采瞳勉强站起身来,走到卧室去,坐在梳妆台前端视自己,强迫自己笑,她的纤指抚在苍白的颊上。哎呀,她怎么变丑了?笑容这么黯淡、眼圈这么明显,害她每天早上都得用更多的粉来遮住憔悴的神色,穿更新的行头来转移大家对她日渐消瘦的注意力……不知道季鸣要是注意到这样的她,他会怎么说?
采瞳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虽然她跟季鸣很久没说过话了,但他们还是在杂志社里天天碰面,如果季鸣在乎她的话,如果季鸣留意她的话,怎么会保持缄默?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他腻了……
采瞳胡思乱想地坐着顾影自怜,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镜子里有个颀长熟悉的映影,才惊讶地回过神。
是季鸣,他回来了!
“你在想什么?”他粗鲁地问。这女人!他少盯她一刻都不行,看她脸色差成什么鬼样子。采瞳吐出憋在胸口的气,这是这些天来她惟一觉得好过的一刻,她的唇畔泛起柔波,季鸣肯主动开口说话,她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落下。“没在想什么。”
“为什么最近都不跟我说话?”
“我以为不想说话的人是你。”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主动来找你?”季鸣的脸上尽是失望。
每回有意见分歧的事,最先低头的人一定是他。他不是不满率先示弱的人总是自己,而是……他不晓得在采瞳心里,“包季鸣”到底算什么?他的失踪、他的离开对她来说,似乎无关紧要,采瞳永远不会为这段感情做任何的牺牲或委屈自己。
她永远忠于自我!“采瞳,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先低个头?”
采瞳懂他的语意,却装作不懂。她僵硬地笑了。“啊?我以为男人先低头是一种绅士风度耶。”
季鸣低声诅咒,心知她是故意弄拧他的意思。他颓丧地走向床边,面对着采瞳的背影坐下,他几次抬起头来想辩解一番,却在看到镜中反射出采瞳“不要逼我谈”的眸光而作罢。采瞳端坐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他无奈地垂下头,把他的挣扎全看进眼里。她,不曾如此震撼过!
原来呵原来,她就是用这种眼神逼季鸣就范;她一直不自觉使用的武器就是“别逼我”三个字。她利用季鸣曾经许下的诺言、利用操纵游戏规则的权利、利用她自以为悲情到家、拒绝再受伤的怯弱眼神,来逼季鸣屈服于他一无所知却得不断付出的陷阱里。他说过,如果她赢了这场男女游戏,奖品将会是他;可是……战局未了、战果未明,她却用尽旁门左道来享受季鸣的纵容,用最卑劣的手段践踏季鸣的自尊……
是镜子,是这面诚实的梳妆镜让她看清楚自己是个多么卑鄙无耻的女人!采瞳痛苦地瞪着镜中自己的影子,难为季鸣就像当初他自己说过的一样,不逼她、耐心地等待她,他是个重承诺的好男人,但他怎么忍受得了她?”他怎么能为这么可恶的凌采瞳抛下包家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自甘受苦。他怎么能?
这么一想,采瞳才发现,原来这几年来她一直活在季鸣为她创下的假相中,他试图让她以为他过得很好、他不稀罕少爷生活、他拥有她就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结果呢?事实是:季鸣被她困在这狭小的鬼地方,被压榨出他所有的温柔情意;她摆明了自己不会付出“爱”,却自私地用季鸣表现出来的爱意牵绊他的未来。
天哪!如果说不知者无罪,那么现在真相大白了,她怎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残忍下去?说吧,就说一句分手吧……采瞳将手覆在桌上,不住地抖动,赫然发觉她挤不出分手的勇气。怎么会?采瞳手指冰凉。她不是很潇洒的吗?六年前,她可以为了逃避季鸣的追问,而克制住拼命想去找他的念头;现在只是云淡风清的三个字,当真这么难开口吗?“关于季侬……”
他突然低沉地开口,让采瞳惊跳起来,手一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倒了,空气中迅速散布保养品的甜香,像是在讽刺,又像哀悼她心中反复咀嚼的三个字。
季鸣看她又柔顺地坐定下来,继续往下说:“我知道那天我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重,我也不是故意要把采毅拿出来伤害你的,我只是……也许该说是心急,我希望你初次跟我的家人见面,能给彼此留下不错的印象,所以我……”
他还是不死心地想把她带入他的家庭呵……采瞳默然,心下决定把季侬打电话来骚扰她的事深埋心底;既然已决定跟季鸣恩断义绝,若再把季侬矢志夺回他的事拿来说嘴,她嫌太无聊了。
“采瞳,我知道我的失言让你很难受,但请你……”季鸣见她没有动静,有些慌张。采瞳知道季鸣想说什么,他想说“请你原谅我”,可是她并不想听他道歉,因为犯错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她把心一横,闭目绝然道:“分手吧!”
“什么?”季鸣愕然。
“我们分手吧!”采瞳感觉心再被捣碎一次,她忍着不让泪流下。“我们之间是一个太无聊的错误,早该结束了,不如就从今天开始路归路、桥归桥,互不相干吧!”世界在季鸣的脚底下崩裂,化成瓦砾残骸。
“你怎么……”他温柔的语气在看到她不嗔不怨、无忧无惧的漠然之后,蓦地一转。“shit!我不相信这就是你要讲的话。”
季鸣欺身上前,硬是把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采瞳的螓首低垂,他看不到她眼中蓄积的泪水。他快要疯了!
之前的抱怨通通不算数!他可以先低头、可以不再逼采瞳面对他的家人,什么道歉低头的鬼问题通通去死吧,和采瞳相比;一切微不足道!
季鸣的双臂箍住她,紧得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辈子离不开她。“我不准你随便说‘分手’这两个字!”
“我不是随便说的。”她在他怀里猛掉泪。
“总之不准、不准、不准!”他受不了她有远离他的念头。
“你还记得游戏规则是掌握在我手上吧?”见他不肯接受事实,采瞳使出最后、也是最狠绝的方法——季鸣会守诺的,他会照他说过的话去做的。
意识到她的打算,季鸣背脊一凉,惊恐地捂住采瞳的小嘴。千万不能让她说,一旦她说出口,他就得去做。“我不准你拿这个来逼我就范,我不准你说,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采瞳死命扭动着,用娇弱的身躯自不量力地撞击季鸣,她的决心前所未有地增强,就算撞破头、流干血,她都要他自由;因为她不知道错过今天,她还有没有勇气要他走……她用力放倒自己的身子,季鸣怕她受伤,赶紧拥着她护住她,两人重心不稳地往床上倒去。那一刹那,季鸣的手松开了……
采瞳的声音挣扎而出。“我说,从明天开始……这个游戏结束!”
她说了!
采瞳松了一口气,失落感也随之袭上,强烈得几乎让她的灵魂脱离身躯而去。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是葬送爱情的坟场……采瞳几乎停止心跳地望着定住的季鸣,男人是不流泪的,但她听到的是谁的心在低回呜咽?为什么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愁郁会让她的心如此作痛?
为什么?分手是对他最好的抉择啊!
季鸣缓缓地回到现实,他被采瞳的话劈得满心是伤,可她何尝不也是如此?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情路会走得如此辛苦,爱得浑身是伤却始终无法相属一生?为什么她总是若即若离、想走就走?
他不要让她轻易如愿!
季鸣反身压住采瞳,撕扯她的衣服。她用了狠招,他亦不愿示弱。如果分手就是她真心所要,那他绝不让她在未来的日子好过。如果游戏结束在明朝,那他要在最后一夜焚掉所有的绝望与情爱,他要在采瞳美丽的身子烙下他专属的记号,就算她离开、逃到了天涯海角,也永远忘不了他……
季鸣狠狠地撞上她的双唇,尝到她唇内血腥的味道,他不复以往的温柔,一心只想掠夺,发烫的魔指在她的娇躯上游移,点燃熊熊烈火;他用唇舌尝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肤,确定他的气息深入采瞳的肉体与灵魂,水洗不去、风吹不散后,才深深地攫获了她。采瞳无言地承受季鸣发狂似的热情,与他在激情的漩涡中挣扎、沉沦、终至灭顶……欢爱过后,房间中又是恼人的静——季鸣坐靠在床上,露出精壮的胸膛。伤口依然疼痛,他无法直视伏在床单下的采瞳,低沉地问:“你……是真的想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