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老幺程驿仅以短短的一哼作结。
三位兄姐看到他露出那种不屑却又不胜钦羡的表情,不禁又笑了。
程蓝走过去摸摸他的头说:“乖,大展鸿图的机会,迟早会轮到你的,别心急。”
“迟早、迟早,到底是迟还是早?”眼看着三位兄姐都顺利上路了,他却还在原地踏步,心就烦。唉!程驿坏脾气地拨开程蓝的玉手,他最讨厌人家把他当小孩子摸头拉手的。
偏偏很不幸的,他就是程家的老幺,谁都有资格拿他当孩子看待。
“进去吧,别让爸爸久等。”眼看着火爆脾气的程驿要发怒了,老成持重的程冀连忙出来打和局。
于是一行人踏入玄关,来到客厅,在老管家的指示之下往二楼书房里去。程达夫已经在里头等着他四个出色的儿女了。
其实,不说程冀、程蓝、程律、程驿,程达夫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男人。
如果他不够出色,他就不会只手创造属于程氏的地产王国——皇达地产。
“皇达地产”在台湾是首屈一指的大集团,举凡与地产相关的企业,它均插上一脚。从买卖地皮、营建房屋到销售,皇达地产都有办法一手包办;甚至在建材买卖、房屋仲介,也少不了皇达地产的踪迹。
皇达地产在台湾宛如一个小型的商业王国,而程达夫就是坐镇在这个王国中的头头,程氏四杰正像四根巨柱支撑住王国的天幕——
呃,其实事实并没有想像中这么完美,天幕的某一角常言行事尚且成熟不足的程驿,而弄得要塌不塌的……
“坐。”程达夫威严地坐在书案后,扬起一双鹰目看着他的四个孩子。“这回,冀儿在北京炒热的‘拱云山庄”,所有的户数全部销售一空,供不应求,做得很好。”
“谢谢爸的夸奖。”程冀不慌不忙地接受赞扬。
“蓝儿在法国南部收购几户农场的成果也不错。”他依序点名下去。
程蓝高兴地颔首。
“律儿,你手上那个‘离岛度假别墅’开发的case,做得怎么样?”
“不但正按照计划进行,进度甚至有超前的倾向,届时一定可以顺利完成的。”程律扬起漂亮的笑波道。
“好、好!”程达夫对这三个孩子的办事效率,简直满意得不得了。当他将眼神一转,望向程驿时,脸色就微微变了。“驿儿,收购台中滨海土地的计划……”
“没了。”程驿很率性地手一摊,自己招了。
“没了?”程达夫快要晕倒了。他拿下眼镜,疲惫地揉揉鼻梁。
程冀、程蓝、程律看到父亲隐隐发青又万分头痛的脸,就忍不住想笑。可是又不能笑。
“怎么没的?”
“……总之,就是在最后要签约定案的时候,地主突然反口说不卖了,除非提高百分之十五的售价。”程驿毫不掩饰地说出实情。“然后,我叫那个臭龟公去死一死算了。”
“驿儿。”程达夫头痛地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派你去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掮客工作?”
“知道。”程驿咕哝,他那副有志难伸、龙困浅滩的模样,真是教人想气又想笑。
平心而论,程家的四个孩子都各有千秋,老大程冀为人厚道,适合当家;程蓝精灵,应变能力高,加上有些工作非得女人出面比较讨好,她的存在就更吃香了;程律的心机较沉,用心思、用计谋多,是策略型的人物;那程驿呢?
论才气,他有;论脑筋,他不输人;唯一的吃亏之处,就在于他的交际手腕着实不高,性子又急又暴烈,常常是一件事部署了长达半年至一年之久,结果却因为不愿在最后关头稍加管束自己的脾气与口舌,而功亏一篑。
正因为如此,程达夫还不让程驿正式进入皇达地产做事,只让他在外围地带游走。开玩笑!他这种僵固的臭脾气进来皇达还得了,不用两天就把所有的合作对象与员工得罪光了。
因此程驿被程达夫安排去组一人小组,极具机动性,专门去把皇达地产有兴趣,或受到委托的土地买到手。
这些土地每块动辄数百顷,常常分属于不同的地主,程驿的任务就像在玩拼图一样,一户户去说服地主出让,然后把这些小土地拼凑起来,成为一片足堪使用的大地方。中途如果出了差错,比如说突然有地主抬高了土地售价,这时担任掮客的人若不能按捺自己的不悦,重新安抚人心,一句粗话顶撞下来,之前的功夫与苦心,就算是白费了。
这份工作需要的,是对地产有渊博的法律知识,还要有灵活的交际手腕,怎奈程驿学也学不会。他总是太冲了!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程达夫重重地强调。“我就是要你去学学这个。一个成功的地产商人是全能的,他可以在宴会跟上等人一起喝威士忌、抽雪茄;也可以戴着简陋的安全帽,踩鹰架上去视察工地进度;更可以为了生意到地主家去,陪人家喝米酒头、抽新乐园,好把生意谈成。”
“是是是,我知道了。”程驿不耐地漫应着,其他三个人都笑了。
“知道了为什么还做不到?”
“一时气不过。”他们以为独独他一人搞砸手边的事,这种感觉很有趣吗?
“你再气不过的话,你就不要进皇达地产!”程达夫难得如此严厉,说出决绝的话。
“爸爸!”程冀、程蓝、程律同时出声。
不能进皇达地产对程家人而言是件很惨的事,程家人从小被教导对家族事业要有强烈的使命感,能够进皇达地产才代表父亲对他们的肯定。
面对如此严厉的警告,程驿只是撇一撇嘴。
“你有空自己想想看,你大哥、二姐、三哥都在二十三岁之前,顺利完成了第一笔交易;而你,年出二十五岁,还进不了皇达地产的大门,连我交给你的工作都做得七零八落的,你要好自为之了。”
“是。”程驿虽不满,但还是应道。
早知道今天会被刮得那么惨,他就不回来了。
程驿抑郁地听着父亲的数落,瞪着桌上那只象征“皇达地产”的金钱豹纸镇,呕得说不出话来。
***
千帆到女舍去借报纸,在旧体育馆铁门边,一一用红色签字笔圈勾出目前最符合她情况的打工机会。
她被一则“征杂务助理,待遇从优,条件可议,工时有弹性”的广告所吸引。累积不少打工经验的千帆,心知这种好工作,不抢恐怕就没机会了,她马上提起家当,不假思索来到归雁别墅。
“请问——”苏千帆以询问的口气,透过镂花钢门,探向坐在归雁别墅门内庭院乘凉的那个老妇人。“我看报纸的广告,说这里在征杂务助理……”
欢姨从凉椅上起身,靠过来,奇怪地看了这个女孩一眼。归雁别墅位在半山腰上,这个女孩提着个皮箱,满脸汗湿,嘿咻嘿咻地徒步到这里来,是来应征的吗?
带着行李来应征工作的“天才”,她欢姨活了六十年,这还是首次见到。
她抬起肥胖的身子,摇着蒲扇说道:“那幅广告巳是上上个礼拜的事啦!”
咦?那舍监妈妈好心送给她的一大叠分类广告,岂不都是旧报纸了?
早该知道捡便宜、没好货。苏千帆立即垮下脸。“是吗?谢谢你。”
为了省一块钱的公共电话费,她辛辛苦苦地拖着行李亲自来询问应征之事,没想到居然得到这种答案。千帆自认时运不济,打道回A大吧。
“小姐,你来应征?”看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老妇人突然心生不忍。“征人启事虽然是上上礼拜的事,可是我们直到现在还缺人。”
“是吗?”千帆的双眼瞬间点亮。“请问……所谓的杂务助理是指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进屋再谈。”欢姨打开归雁别墅的侧门,招她进来。
“好。”千帆提起行李,二话不说便走了进来。
欢姨看她这么阿沙力就有意见。“你这个女孩怎么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我叫你走你就跟我走。”
“婆婆,你是坏人吗?”
“我叫欢姨,我不是坏人。”
“那就对了。你是欢姨,你不是坏人,那我为什么不可以跟你走?”千帆困惑地反问道。
欢姨一时语塞。“总之,女孩子那么好拐就不对。进来吧!”
千帆不敢再有任何意见地走进侧门。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庭院。千帆在离乡背井到这个城市来读A大以前,都是在南部民风纯朴、没有任何华宅建筑的乡下地方度过;后来来到以美丽校园闻名遐迩的A大,每次看到盛开花朵的花圃与修剪整齐的树木,少见多怪的她就以为那是天底下最雅致的人工景致,没想到归雁别墅竟又别有一番清幽!
千帆目瞪口呆。
归雁别墅的庭院几乎都被池塘占据了!除了刚入大门之处有块平地,就是欢姨的凉椅摆置的地方外,其余直到正屋的门前三公尺,都是池塘。池水一片碧绿,几朵荷花半合半绽,远远的又有哗啦哗啦的水声。循声望去,那头竟是个瀑布!流动的水源带来生命力,水中小鱼儿悠游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