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几乎是自然而然的,等他意识到时便已经如此。
江蓠在他的眼中最高不可攀的禁忌之花,两人之间的身份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若她的夫婿是其他男人,他使尽手段亦会将她抢到身边;但她的夫婚不是别人,是他的堂兄是从小收养他与兄长的伯父之独子。
望着花园里的两人,董引元一手撑在栏杆上,紧抓着杆顶的如意珠。
隐隐知道着,他让兄长当成了工具。
他只是对江蓠执着了些,并不到眼盲心瞎、执意不看清事实的地步。他是兄长与伯父手中的一步棋,用来刺激君廷堂兄的棋子,但显而易见,他根本派不上用场;君廷堂兄一向分得清楚自己所要与不要,若他真不要江蓠,即使明天便是他与江蓠的婚礼,君廷堂兄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反而会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而江蓠,不管君廷堂兄要不要她,而她爱不爱他,她都会守在君廷堂兄身后默默地等待,即使最后君廷堂兄另发新妇,她仍会守着这个家,何况如今君廷堂兄对她伸出了双手、敞开胸怀。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江蓠开口说一声带她走,即使背叛了扶养他的伯父、违反了礼教伦常,不顾一切他都会带她走,
奢愿——
即使如此他仍是感谢伯父给了他一个做梦的机会……一个美梦成真的机会。江蓠和堂兄真是两情相悦,他本就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有何资格去介入?
董引元别过头,举步往花园出口而去。
看样子江蓠今天是不会去巡视月出楼了,只能他一人独行——
“堂少爷!”一个家仆跑了过来。
董引元问:“什么事?”
“前厅来了舅老……舅少爷要见少夫人。”家仆说道,有些迟疑的感觉。
“舅少爷!”对家仆骤换称呼很是奇怪,但董引元只是道:“这还用请示吗?就说少夫人不在,打发了去。”
“但舅少爷说这很重要,一定要见到少夫人……”
董引元冷笑了声,“江家的人哪次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打发了!”
见堂少爷似乎有些动怒,家仆不敢再说什么,连忙退开。
心情有些低沉,董引元缓步走到门口便听见一阵争吵,让素来看重纪律的他皱起眉来,快步朝争吵的声源走去,就见一个衣冠华美的少年同几个家仆在那拉不休。
“这里是怎么回事?”他看见适才找过他的家仆亦在其中。
“堂少爷!”那名家仆一见立刻解释道,“舅少爷不肯离去……”
“你是董引元还是董誉永?”少年大叫,犹带几分稚气的白净脸蛋上有着火似的着急恐惧,“我要见我姐姐!”
“姐姐?”董引元皱眉望着他,这十几岁的少年是江蓠的弟弟?
江家有三个男丁,只是这最小的一位不常让人提及,也不曾上府来探望过蓠,故让人忽略了。
大的不行换小的了吗?“堂嫂不在府中。”
“你骗人!”江萸扑了上来,“我明明听到那人说姐姐今日会在府中,快带去见她!”
“听到那人?”董引元反手抓住他扑过来的瘦小身子,“说清楚!”
“放开我!”江萸年纪虽小脾气可不小,拳打脚踢这个丝毫不尊重他的恶人想他虽为庶出,在江府也是受人尊宠的三少爷,哪忍得这气?“见到姐姐我才说。”
董引元绷着脸任他打,脑筋很快地转动一遍便直接持着他转身往后花园走。
“放下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干仆人看傻了眼,呐呐道:“堂少爷……”
“你不是要见堂嫂?”那蚊子叮咬似的力道对董引元来说不痛不痒。
“你要带我去见姐姐?”江萸怀疑地问,但拳脚却停止了动作。
“这不是你希望的?”
江萸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来这人没想象中难相处。
“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若非为了江蓠,他压根不想理这被宠坏的小鬼。
闻言江萸立即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还催促道:“你走快一点,来不及就糟了。”
“到底什么事?”
到这时候,江萸也不想要脾气害了姐姐,于是说道:“哥哥要害姐姐,让我偷听到了……啊!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董引元根本理会不得他,提气纵身起落以最快速度到了花园里,远远见江蓠安然无恙正与堂兄说话,小麦亦在一旁奉着补品,心下一松,脚步也慢了。
给那一手轻功弄得晕头转向的江萸终于双脚着地,忙抱住身边的人稳住虚浮的脚步,却在一瞬之间瞠大了双眼,嘴里因太过惊恐而叫不出声音,反射性地提起脚步冲了过去,却因为适才的晕眩而跌倒在地。
“姐——姐姐,不行——”他趴在地上奋力大叫,“不能喝——”
同时间—董引元反应快速地拾起一颗小石子弹指射去!却让江蓠身边的董君廷反射性接下,却又几乎同时地伸出另一手打翻江蓠手中的汤品!
江蓠莫名其妙地愣住了,眨了眨眼望着衣裳上小片汤债;一盅补汤她已喝了大半,才没造成更大面积的破坏。
“怎么回事?”董君廷脸色一变地问跳进亭中的董引元。
“有毒!”他抓起江蓠的手按住脉门。
毒?董君廷一惊,抓起江蓠另一只手。
“姐姐……”江萸气喘呼呼地跑了过来,“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呀……”碍于让两个男人抓住手,不然江蓠很想摸摸弟弟的头,“你怎么来了?”
“先不说这个。”董引元放开江蓠的手,转而问江萸,“没毒。这是怎么回事?”
董君廷也跟着放开妻子的手,帮着小麦擦拭她身上的汤水。
“我没说有毒啊……”江萸皱起眉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他怎么不记得?
“你!”
董君延边擦拭着江蓠身上的汤渍边问道:“你是蓠蓠的弟弟?”
“是啊。”江萸看向朝他微笑的姐姐,“姐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江蓠打量着弟弟,“你长高了,却还是不长肉。”
“你刚才大叫不要喝……”董君廷深思地问,“怎么回事?”
江萸搔了搔头,“大概是我弄错了,姐姐没事就好。”
“你说清楚。”董引元冷着脸提起他衣领,“从头至尾。”
“啊……放下我!”第二次!这恶人真可恶!
“引元你——”
“小舅子,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董君廷笑得非常无害,“不然我这堂弟可没什么耐性,尤其当事情牵扯上你姐姐的时候。”
“先放我下来啦!”等董引元依言松手,江萸鼓了鼓颊才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到哥哥们谈话,要去买药下在姐姐的饮食之中,要让姐姐……生不下董府的子孙。”
听到这,江蓠倒抽一口气,无法相信至亲的兄长竟会做出此事!
江萸显然有同感,有些难为情地继续往下说:“所以从那以后我便时时注意着哥哥们,今天发觉不对便跑了过来……姐姐以后吃东西还是小心些好吧!”
江蓠不禁红了眼眶,她的兄长……
“不对!”董君廷脸色大变,陡地抱起江蓠,“小麦,去请大夫!”
董引元跟着发觉事情的严重性,“我去较快!”
“怎、怎么了?”江萸才一眨眼,亭子里便只剩下他与同样摸不着头绪的小麦。
可恶!
董君廷愤然地绷紧脸,望着此刻在床上呻吟的妻子,恨不得杀上江家宰个痛快!
江萸在一边哭丧着脸,“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直接说出来意,或许还来得及拦下姐姐喝那盅补汤……”
董君廷是从那句“生不出江家子孙”中听出端倪;会用来做这类药物的,多半是效力加强数倍的打胎药,轻则修养数天、受孕能力减弱;重则从此不孕,甚至送上一条命!
还好为了不让江蓠过早受孕阻碍了他们出走的计划,他定时让她服药,否则难保她此刻是否会因有孕在身而送掉一条命!
该死的江艾、江荃,江蓠是他们妹妹啊!他们怎能狠得下这心?!
财富贵值得用人心去换取吗?
“姐夫,姐姐会不会有事?”江萸终究还只是个没见过世面养尊处优的少爷,很害怕地抽抽鼻子问道。
“不会的,”他牵起她垂在床边的手握住,“你不会有事。”
疼痛不已的江蓠睁开眼睛,扯开一抹虚弱的笑,“妾身当然不会有事,相公……相公别有这样可怕的脸……呵,稳婆说跟生孩子时的痛差、差不多……妾身可以先、先练习……呜!”
“别说话,省点力气。”董君廷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师父称为毒手剑仙,以毒、剑称雄武林,他这徒儿自小受师父薰陶,剑术、医术自不在话下,但面对这样粗糙的手段他却反而束手无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嗯,妾身知道。答应妾身,别为难……哥哥……”江蓠忍痛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