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还活着!」风涤尘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坚持地说道,「我能感受得到,她一直在向我呼救。」
大夫当他是疯子般地瞅着他。「看来该医治的人不是她,是你。」
风涤尘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看起来有多糟,他日以继夜地带着曲水楼奔波了两天,找遍了三十几个村庄的大夫,全部的心思都只放在她身上,根本没时间去料理其他事。他连这两天到底休息了多久、吃了多少东西都不清楚。「大夫,你非得救活她不可,再多的银两都不是问题。」他无意识地挥着手。
「不是我不肯救,实在是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好好安葬她,别一意孤行了。」
风涤尘根本没听进大夫的忠告,他丢下一锭银子,抱起曲水楼就向门外走。
难道自己真的挽不回她?他哀伤地盯着毫无生息的曲水楼,她那娇美宁静的容颜深深地揪着他的心。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大夫这么说了,但他始终不相信,他真的在内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她不但没死,而且还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风涤尘望着中天的满月,夜已经深了,约莫是子时的时分,他想起自己从傍晚喂过她之后就没再让她进食,赶紧从鞍袋中拿出一壶下午买来的羊奶。
他不相信曲水楼已经死了,但是在找到能医治她的大夫之前,她必须保持体力撑过这个难关。
风涤尘将她横坐在地上,抬起她的上半身依出罪在胸前,然后他顺直曲水楼的颈子,扳开她的嘴,先试口羊奶确定没坏后,他再含着羊奶送进曲水楼的嘴里。
他又在吻她了!曲水楼虚弱地想道。但她知道风涤尘不是在轻薄她,他是迫于无奈才用这个法子让她吃进东西。这两天来她无时无刻地受着剧痛的煎熬,到最后疼痛已经使她麻木,反而没有第一天时那种蚀人心肺的致命痛楚,但是自己又累又饿,虚弱得有几次差点晕过去,全凭她的意志和风涤尘不断地喂她吃东西补充体力来抵抗剧痛的折磨。
曲水楼暗自庆幸,好在这个呆子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在旁人的眼中像个疯子般地坚持喂她这个死人,要不自己也没办法清醒到现在,她这次如果真的没死,风涤尘绝对是她的救命大恩人!
风涤尘瞧见喂入她嘴中的羊奶大部分都从嘴缝流了出来,不由得心急似火,他用袖子擦拭掉她嘴边的水痕。「喝下去呀!水楼,你一定要喝下去。」
我也想啊!曲水楼无助地想反驳他,可是嘴巴完全不听她的话,她能怎么办?她真的很饿,但却无法咽下风涤尘喂给她的全部食物。
风涤尘不放弃地喂着她,直到壶里的羊奶全空了,才又抱着曲水楼上了马,轻声向她低语,「水楼,坐稳了,我再带你去找大夫。」
还找?曲水楼在心底呻吟,她很感激风涤尘为了自己不眠不休地找大夫,但是马匹的摇晃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她实在很想告诉他别找了,全天下知道怎么解牡丹根药性的人只有她和师父、向楼而已,没其他大夫知道的,只要再一天,再过一天她就会清醒过来,他就不必那么操心了。
风涤尘抱着曲水楼骑在通往下一个村庄的路上。他过了半晌,又缓缓开口做他例行的公事——向她说话。「水楼,你大概没听说过军营里的事吧!其实军营也不像一般人所说的那么枯燥,要不然我怎么会待了那么多年呢?像有一回我的军师跑来找我,说是有要紧军情通报,结果你猜是什么要紧军情?」他露出两天来难得的笑容,「他所谓的『要紧军情』居然是他的战马生了小马!他骑着那匹马随我带兵打仗,几年来完全不知道他骑的是一匹雌马,直到他发现马生了小马才紧张地跑来向我通报……」
又来了,曲水楼非常专注地、努力地听着风涤尘叙述军营里的趣事,那起码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暂时不理会身子的痛楚。
他曾跟她诉说过塞外粗犷豪迈的景色,令她向往那种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感觉,也说过他小时候顽皮好玩,为了躲避师父的责骂而躲进山里好几天,那让她也想起自己有过相同的经验,甚至连他的祖宗八代发生过什么事,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曲水楼暗自在心里向风涤尘道谢,他大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不必同她说这些话,不必为了她日以继夜地找大夫……
除了向楼,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那些因为她的容貌而接近她的男子,大都不怀好意,表面上奉承敷衍她,实际上对她放浪形骸的作为十分瞧不起。
也只有风涤尘知道自己那放肆的行为后还对她那么好;他不会刻意去说些好听的话讨她的欢心,只会宽容地的任性,平心静气地纠正她的行为举止。她就是因为他老是不肯顺着自己的意才故意跟他唱反调的,老实说自己并不讨厌他,事实上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喜欢……
好吧,喜欢就喜欢,曲水楼很勇敢地承认自己的感觉,她是满喜欢他的啦!虽然真正跟他相处的时间只有一天是清醒的,自己要真不喜欢根本连理都不理他,还说没事就和他要嘴皮子呢!而他是真的打从心底关心她,等自己醒来后,她再也不会对他这么凶了。
曲水楼依着风涤尘的胸口,仔细聆听着他低沉浑厚的音调充满她的耳际。
听到他令自己心安的声音,痛苦仿佛愈来愈轻了,连身下的马匹引发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她在心里微笑着。
「然后啊……等你醒来再跟你说,水楼,我们又到了另一个村庄了。」
风涤尘远远地瞧见另一个村庄的村口木桩,立即驱马缓慢地小跑。「没想到这个村庄跟上一个距离这么近,我们才走了快两个时辰。水楼,也许这里的大夫能治好你的病。」
曲水楼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唉!还是算了吧!让她乖乖地在床上躺一天等药性解除不是更好?
风涤尘策马进入村庄中,迅速地寻找门口挂有灯笼的房舍。
一般行医者为了不使夜半需要急诊的病患找不着大夫,多半会在深夜于自家门前挂上一盏明灯,所以说只要找得到门口挂有灯笼的房舍,大多就是大夫的住所。
风涤尘遍寻村庄,好不容易才在街尾找到一盏昏暗的灯火。他将马停在那栋房舍前,抱着曲水楼下马来到大门前用脚敲着门。
「有人在吗?」他吼了好几声,正想破门而入,砖房内就亮起了微弱灯火。
「谁啊?谁啊?三更半夜的敲门敲得这么急,吵死人了。」一个身着白色单衣的老头儿护着烛火,喃喃自语地出现在门前。
「我是来求医的。请问你是不是大夫?」
老头儿瞪大了眼,满脸不高兴地开门闩。「我不是大夫,难道你是大夫啊?求医?模样是糟了点,但我看你还挺有精神的,病人是你?」
「不是我,是她。」风涤尘望了望怀中的曲水楼。
老头儿注视了她好一会儿。「这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只是脸色苍白了点,什么病啊?」
「中毒。」风涤尘瞧这个老头儿八成也是个庸医。
「啊?」老头儿愣了一下,迅速回头往房内走。「还不赶快把她抱进来,晚了就没得救了。」
风涤尘抱着曲水楼进了房。
老头儿示意风涤尘将曲水楼放平在医治病人用的床台上,他把了把曲水楼的脉搏,又查看了她的气息和眼皮。他摇了摇头。「太晚了,她已经死了。」
又是相同的答案!风涤尘准备抱起曲水楼离开。
「等等。」老头儿出声制止他。「你刚说她是中毒,可是这姑娘不像是中毒死的,反倒像是淬死。」
猝死,这个名词风涤尘已经不晓得从多少大夫口中听过了,他不耐烦地纠正老头儿,「我确定她是中毒。」
「哦?」老头儿搔了搔头。「我还没见过哪个中毒的人死得这么好看过,照理来说中毒之人必定脸色酱紫,七孔流血,她中的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风涤尘真讨厌这个烦人的老头儿。
「那么她什么时候中毒的?」老头儿追根究底地问道。
「两天前。倘若你救不了她就别问了,我还要带她去找其他大夫。」
「两天前……两天前……」老头儿反覆地沉吟,「不可能,两天前她就这副模样?还是之前还有气息?」
风涤尘眼中亮起一丝希望。「她两天前就这副模样了,大夫,你有办法救她?」
老头儿仍然摇着头。「我没法子,但是她的尸体经过两天还没变黑,这点我实在想不通。人死怎么可能不腐呢?除非……」
「除非怎样?」他心急地问道。
「除非她没死。」老头儿下了一个结论。
聪明!曲水楼在心底为这个老头儿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