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在冰凉的被间翻覆难眠,每在临睡的边际又被那双深邃的黑眸惊醒,仿拂他就在她床边瞅著她,驱之不散、萦饶不去。
绿苗猛然地吸了口气,挫败地打开书桌前的灯光,蓦然想起黑翔冀从主人时期就给她的命令,每天一封给他的情书。
她自嘲地短笑了声,情书又不知多久没写了,她显然不是个听话的影子,当初他要她考完大学后就恢复一天一封的情书,然而她却足足忘了半年多,直到今夜无眠,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但他还会要吗?他都不希望自己再出现存他的面前了,她也只能退而成为隐藏的影子,依旧跟著他,但视线里再也找中到她的踪迹。
绿苗久坐在桌前,很盯面前的信纸,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竟一如十五岁时刚开始写情书般,不知自己该写些什么,想写得太大多,却又发觉那些文字根本不能表达地心中万分之一的情感。
久久无法动笔,心灵的激动流露在颤抖的笔尖,她的泪水漫过湿润的眼眶,抹开斑驳的字迹。绿苗无法自抑地低呜出声,终于承认她伤痛的底层被她所湮灭的那份情感。
第十章
果真,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眼前,每天早晨准时以电话铃声代替她亲自叫他起床,他若不接,电话铃声绝对会吵翻天,他接了之后,她会静默地听著他在话筒里的暴吼,然后挂掉,过几分钟再打一次,因为绿苗熟知黑翔冀是个十足十的赖床动物。
所有的饭菜在她打电话之前都已备好,只要等著他滚下那张床,他就可以饱餐一顿,然后穿著她熨烫得完美整齐的西装上班。公事包摆在门边,钥匙、皮夹都摆在西装的口袋,一切都如往常般,她为他准备打理完毕,而且他绝对见不到她的面,因为她根本不在公寓里。
绿苗颊边吹拂著仍有寒意的微风,站在对面大厦的顶楼用望远镜注视著他房间的动静,一手则拿著行动电话,确定过了好半晌的时间,她又按下重拨键,非得把黑翔冀叫起床不可。
「该死的!你到底要打几次?」
电话筒那端的咆哮几近惨烈的哀号,绿苗不由得将话筒拿远一点,以防自己的耳膜有被震破的可能性。
「今天放假,听到了没有?今、天、放。假!」黑翔冀怒火高炽地朝话筒大吼,意外地想念著她柔细的声音,虽然他要她消失在他面前,但也不代表她连她的声音也得收回。这几天来真的看不到她,她的馨香仍留在房子里,将他的生活打理得完善无缺,但全无她的踪影,那种莫名的气愤几乎让他的脾气一天暴躁过一天。
绿苗蹙著眉回想了一下,今天不是例假日,更不是国定假日,怎么可能放假?满脑了的疑问全堵在她嘴边,徘徊几次又吞了回去。
「不问我为什么放假吗?」她的沉默令黑翔冀焦乱地爬了爬头,气恼她真可以消失得那么干净,却又善尽了她身为影子的责任,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心痛。他口不择言地企图伤害她,用著冷淡而嘲谑的语调说道:「我今天要陪晓彤去试婚纱,所以不用这么早叫我。」
试婚纱?绿苗浅短地抽了口气,早已疼得麻木的心脏又狠狠地被划下一口,原以为伤痛可以在那一夜的泪水中哭尽,然而她还是……
听著黑翔冀蓦然挂掉电话的长鸣,绿苗无法自抑地闭上眼。呵,回到正常的生活,现实竟是如此残酷,她忍下痛楚善尽影子责任的同时,晓彤姐却带著满身的喜悦将嫁给翔冀,而她,短短数天内竟变成了隔夜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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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睨著吴晓彤穿著一款款白色的婚纱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绿苗说不出心中有多么难受。隔著远远的一条街,她仍尽著身为影子的责任,然而这份责任来得如此苦涩,让她无法忽视内心深处的悲号,她其实痛恨做一个影子,痛恨她居然为了影子而不敢去追求她真正想要的幸福。
没见过那么美丽的晓彤姐,也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婚纱,她记得她在结婚的时候,身上穿的仅是一件简单的白色滚碎边洋装,样式古旧得几乎让帮他们证婚的人愣傻了眼,但只有当事人心中才明白,那是一场方便的婚姻,而婚姻里头神圣而类似影子训诫的承诺,她早就根植在心里,压根不需婚姻一纸薄薄的背书。
最绮丽的幻想里,也不会想过她是否有机会能穿上那样的婚纱啊!
欣羡地瞅著吴晓彤换上各式典雅高贵的婚纱,绿苗几乎快忘了她的视线应该停留在黑翔冀身上,若她能多分点注意,必定可以察觉到他斜倚在椅上的修长身躯隐含著不耐的前兆,也可以察觉到同样在店外,有个做逛街样的金发男子不时探头探脑,将眼光瞟进店里。
「冀,这件好看吗?」身上穿著厚重的礼服,吴晓彤拿著另一套礼服在落地镜前比照,得到黑翔冀面无表情、千篇一律的颔首,她微愠地蹙起眉头,自发性地将礼服丢给在旁边的试装协助人员,「这件样式太呆板了,尤其是那个领子,会把我脖子短的缺点暴露出来。」
「那这件怎么样?」瞧大贵客不高兴,试装人员赶紧又找来一件全新的礼服暗自叫苦,这对准新人简直难以侍奉,女的东挑西挑,眼光高得吓死人还不打紧,男的完全不理,脸色难看得倒像准备进棺材,哪有这么阴阳怪气的准新郎?
「不行,这件太素了,依我的型根本不适合。」她连试都没试就否决掉了。
倒是黑翔冀的目光在那件礼服多停留了一会儿,宽大而微露香肩的船形立领、米白色的缎质上衣,腰侧由片片的薄纱轻泄而下,并没有多余的缎带或装饰,仅在轻纱的边缘淡淡地渲染上一层翠绿,意外的惹人心冷。晓彤说得没错,如此素雅的衣服并不适合她艳人的脸孔,真正适合这样典雅而俏丽婚纱的人是小苗。
发觉自己居然在脑中描绘著绿苗穿上这身婚纱是什么模样,黑翔冀此时才猛然发觉她成为他的妻子时,身上居然穿著一件和婚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破旧洋装嫁给他,仔细地搜巡过他的记忆,回忆里,她总是对他没有任何要求,然而他却疏忽了那份对少女的纤细,这些年来他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甚至结婚时的棒花都没有。
除了她的奴性,小苗究竟抱持著什么样的心态嫁给他?黑翔冀蹙著眉头,低声提醒将要把礼服拿开的工作人员,「把那套留下来。」
「留下来?」总算得到他的一点反应,吴晓彤诧异地回望他,「冀,可是那套并不好看啊!」
黑翔冀挥了挥手,神情有些不耐,「我买了。」
「冀!」该不会真的要她穿那套上礼堂吧?吴晓彤赶紧提出反对,「那件礼服腰太细了,我看了就知道我穿不下。」
「你当然穿不下。」黑翔冀的笑意里有著冷冷的嘲弄,「再过两个月,你的身材会让你连睡衣都穿不下。」
吴晓彤倒抽了口气,脸色蓦然刷为惨白,「你……」冀知道了?!她瞒得那么辛苦,连约会时也仅量避开她反胃的征兆,况且他们从她回国后并没有同床,为什么冀会……
「或许女人心我摸不懂,但是女人的生理情况我一瞧便知。」事实活生生地摆开在两人面前,是那般血腥。黑翔冀冷淡地讽笑,「而我明白你的个性,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会一回国就急著和我结婚,急著这么快结婚的原因,只在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你必须在我看出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之前,让他冠上我的姓氏。」
心里十分清楚她不可能瞄他太久,冀的精明她早就明了了,吴晓彤颓然地跪下来,阵中含满泪水,「冀,你不要、你不可以……我明白这是我的错,但是千万不要不娶我,我……被一个男人骗了,他说他要娶我,然而我却发觉他早就有了老婆,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不要他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于是你就找我当冤大头?」黑翔冀冷冷地笑著,「结婚上了我的床,怀著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然后告诉你自己你得救了?」
「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啊!」泪水花了吴晓彤脸上的妆,她跪在他的眼前,狂乱的口吻几近哀求,「求你和我结婚,否则、否则……」
「否则你就死给我看?」 黑翔冀冷酷无情地短短浅笑了几声,笑声里有著难以置信,「吴晓彤,你居然能这么自私、这么天真,相对于你,小苗退让了她的位置,你说她又该怎么办?」
「她是你的影子啊!」吴晓彤无法自抑地大吼。
黑翔冀深邃的眼神微黯了黯,眼眸的深处向著无可复加的悲恸,「没错,她是我的影子,但也是我的妻子,在同时,我也愿意成为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