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一汉向来沉默寡言,总是专心照料马匹,从来不加人闲聊斗嘴,“公子该上路了,咱们得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北地幅员广阔,村落间距离遥远,走在大片荒野中,常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上宫总管,接下来换我骑马,你坐马车。”傅修眉刁蛮的下令。
“不要。”
“我偏要。”她闪身,抢先跑到马匹前,右手拉住健身,边亮出左手扣住的圆形箭简,“这里面有我防身的毒针,中针者会立即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你不让我骑,我就发暗器让它倒地不起,我没得骑,你也别想。”
“你……”以距离来估计,他怎么样都无法抢回坐骑。
她俐落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得意看他,眼神充满示 威。
骆千纶拍拍上官的肩膀,“正好,我有事和你商议,随她 吧!”
就这样,修眉又胜了一次,得偿所愿。
马车里,上官非彦不解的问:“公子,你怎么会这么有耐 心,我真想捏死她。”
“她有百幅令,而且门主命我带她回去,我不该对她好吗?”他温和的反问,神色平静,让人无从窥探心思。
“公子对她……天!您不会像陆大智讲的,喜欢……”上官非彦惊出一身冷汗,他一点也不想要有这样的女主人。
骆千纶耳朵倾听声音,注意到她已经用力策马,拉开和他们的距离,他吩咐着,“葛大叔跟上去。”望着荒野景色,他轻柔的说:“她其实只是个很寂寞的小女孩,你何必跟她计较?你越是被她激怒,她就越爱惹你。说穿了,只是想引人注意。”
“公子…··似乎很花心思去了解她。”
马车前行了一小段路,骆千纶才温温的回答,“要抓狡猾的狐狸,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先弄懂她的心思,然后比她更狡猾。千万要沉住气,别被她牵着走。”他的语调平淡,却笑得别有深意。
修眉的骑术不算好,可是被闷了几天,忍不住让马放蹄狂奔。风呼呼的在耳边吹,景物快速往后移,就像郁闷也被风追散似的,不知不觉中,马匹越跑越快。
突然的,路上冒出一条绊马索。
她用尽全力勒住鞭绳,马匹吃痛的立蹄嘶鸣,修眉后仰的强大力道摔下马背。在落地前,她努力扭传身子想减缓力道,但是应变的时间太短,她侧身重重落地,猛锐的刺痛立即冲进右半边的身子。
紧咬下唇,忍住痛楚,她反应快速的滚离马蹄踩踏的范围。
修眉痛得眼泪都快飙出来,泪光模糊中,只见人影晃动。
“贱丫头,跟了你大半个月,总算让我们给逮到了。起来,别装死!”阴森森的声音饱藏恨意,锐利的大刀抵在她的小脖子上。
疼痛,让修眉麻痹得几乎失去知觉。她吃力的翻身坐起,硬是挤出一抹微笑,故作不在意的说:“我还在想,有谁说话的声音可以难听到这种程度,就像刮铁皮似的?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凄风双煞’。”
完了,这两个家伙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寻仇?修眉心里有底,只能在心中不断的呼唤骆千纶,希望救兵赶快到。
一男一女,身材正好是一瘦一胖的两人,恶狠狠的瞪着坐在地上的修眉。
瘦巴巴、脸色蜡黄的男人,声音细尖,“我和师妹耗尽毕生心血搜罗来的药材,全让你给毁了。你还偷吃了我珍卖的丹药,我现在就要剖开你的肚皮,吸干你的血,把我的丹药拿回来。”
修眉坐在地上漾着甜笑,似乎一点也没把架在脖子上的大刀摆在心上,“你这人也真奇怪,凄风崖人人可去,如果你不想人上山,就该在山下立个牌子告诉大家。结果你们又没立告示,我糊里糊涂的网上去,又没人阻拦,怎能全怪我呢?”
“师兄,不要听她狡辩。”胖胖的老妇人脸圆如满月,可脸 色却是恐怖的青紫色。
“好不讲理,你们自己把药鼎和丹药全搁在洞穴里,也没贴张纸条,我怎么知道那是有人的?我当时又饿又渴,只好 将就的吞些东西。”小嘴一撇,抱怨的说:“你们炼的不知道是 什么鬼丹药好难吃,害我肚子闷了好几天。”
“混帐!”两人气呼呼的大吼,毕生心血教人如此糟蹋,真是气死人。
好机会!
修眉精怪的抓住两人分心的瞬间,滑溜的往后仰倒避过 刀锋,“看我的暗器。”她娇叱的扬起左手,扣动机关发出短箭。不管有没有射中,她再次就地一滚,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凄风双煞受到近距离的暗器攻击,下意识的退开数步,慌乱的以刀挡击。
正要起身拔腿跑,后面的劲风快速掩上,修眉回头清楚的看见白晃晃的大刀直砍而来,“骆千纶……”她逃避的把身体缩成团闭眼大喊。
当——金属敲击的声音响在脸前。
“无耻鼠辈,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陌生的嗓音中,还夹杂着阵阵兵刃交击声。
她把眼睛张开一条细缝,不远处,两个身穿紫色衣袍的人,正持剑和凄风双煞过招。
“滚开,少管闲事“尖细的声音怒吼。
“你们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不平事,人人可管。”说话的男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两鬓斑白,相貌体面,手中的剑法凌厉且具杀伤力。
“好,说得好!”要不是右手痛得举不起来,她一定击掌叫好。
既然有人路见不平,她乐得坐在地上观战。看来,凄风双煞讨不了好,刀比不过剑,双方又各过了三十招。
隆隆隆……她耳失的听见马匹奔跑的声音,高高兴兴的大声宣布,“武功高强,大名鼎鼎的银幅公子来救我了!”
凄风双煞眼看敌不过,再加上又有帮手赶到,只好识时务的晃个虚招,双双退开,“小贱人,你逃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给我记住!”一胖一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嘶……骆千纶勒住马,看着远去的身影,却没兴致追上前,他最在意的还是满睑黄泥,坐在地上的修眉,他调侃的说:“才离开我的眼皮下一会工夫,你怎么就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嘟起嘴,她委屈万分的说:“还说?你的恩人——我,差点被人砍死,还好有这两位大叔拔刀相助。”
他拱手客气的说:“在下骆千纶,多谢两位前辈仗义相助。”
“原来是银幅公子,幸会!在下威远镖局——董威远,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郭绍青。”
鹰鼻长睑的郭绍青也客气的拱手回礼,“我们护缥路过此地乃遇也算缘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随后赶来的是架着马车的葛一汉,以及上官非彦,自然双方又是一阵的寒暗招呼。
风也开始变大,修眉浑身无力,感觉右半边的身体又麻又烫又痛。伸出能动的左手,用力的拉扯骆千纶的衣衫下摆,抖着唇说:“别再说场面应酬话了,我从马背上摔下来,好……疼……”紧绷的气力,在看到救兵后瞬间消退,再也撑不住的软软往后栽倒。
“眉儿?”骆千纶吃惊蹲下,手正好接住往后倒的后脑勺,“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还硬装成没事人样。”他还奇怪她难得乖乖旁听不找麻烦。
扶着她却不敢随便妄动,就怕触着她的伤口,抬起袖口先替她擦了擦脸蛋上的黄泥,柔声的问:“你挥疼了哪里?”语调中潜藏着极力压抑的紧绷。
“我整个右边身体都麻了,手,好疼。”她可怜兮兮的挤出话。
大手才刚碰到右手“痛……”她马上大喊,大眼蓄着泪水,五官全皱成一团。
“忍忍,我必须检查你有没有摔断骨头。”他由手腕往上触摸,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放马狂奔肥我们远远抛在后面?要不是我发现上官的马,料想你出了事,急忙策马赶来,我看你怎么办?”
“我……我吉人自有天相。”
大手一捞,把人抱进怀里,安慰的:“还好骨头没斯。从马背上摔下来,能留着小命就算你运气好。”他抱她上马车准备疗伤,至于那两位救命的侠客,早由上官非彦和葛一汉负责交际。
修眉半卧在软垫里,肌肤一凉,骆千纶已经小心的撕开她的衣袖。
暴露在眼前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原本粉嫩的手臂现在惨不忍睹,有数处擦伤泛着血丝,其他的地方,呈现一处处可怕的青紫瘀血,再往上,圆润的肩头整片黑紫渗血。
“很恐怖对不对?啊!痛……”
“谁要追杀你?”骆千纶先替她清洗伤口,再洒上伤药。
“凄风双煞’听过没?”
“这两人避居深山,只热中采药炼丹,你做了什么?怎么会惹上他们?”麻烦了,骆千纶眉心轻拧,在心记上一笔,这两人属于死缠烂打型的人物,看来得花些心思处理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