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注意到,头上阳光正盛,可是修眉的额角却冒着冷汗,终究还是无法不心疼的掏出帕替她擦汗,柔声的说:“忍耐一下,等习惯就好了。”
使劲的推开方帕,哽着嗓音说:“谁要你装好心!我晕船不舒服已经够倒霉,你不出口安慰就罢,现在还冷眼旁观的奚落我,你这人真可恶。”她气愤的捶船板出气,难受的眼眶酸涩,真想大哭一场可惜她现在连大哭的气力都没有。
我……我没有奚落你的意思。”看她这么难过,他心也软了,好声好气的低头解释。
“不是不想理睬我吗?干嘛又自己跑来同我说话?”这些天,他对她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我是想让你好好冷静,反省你的作为。”
“我有什么需要反省的?”俯在船边,手指关节已经用力到发白,满眼净是翠绿的滔滔江水,又是一阵晕眩来,让她有种想往下跳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骆千纶尽量让自己恢复理智,沉着嗓音说:“你现在不舒服,我和你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就像肚子被人用力打了一拳,“哇——”她无法克制的又呕出酸水,纤细的肩膀颤抖,再也撑不住的掉下泪,呜咽的控诉,“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开始迁怒发脾气。
“少不讲理,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说要走水路的。”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你怎么会错呢?你是大名鼎鼎,万人景仰的银幅公子,聪明睿智从来不犯错。”她边哭边吼,想到这几天的漠视,胸膛堆聚了满满的委屈,搞不清他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从霍山下来时,他明明对她呵疼备至,甚至会和她一起联手欺负上官,当时她还觉得骆千纶就像她自小期盼的大哥。
偏偏一句“关我什么事”,彻底划清界线,扎得她心口泛疼。
使劲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修眉倔强的咬紧牙根,“你说得对,我们两人非亲非故,我就算难过得死掉,也不干你的事。”
骆千纶有种无话问苍天的无奈,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对话,到底有什么重点?蹙紧眉心,冷下声调,“你别仗着身体下舒服就来胡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知道你喜欢筠姊姊,喜欢就去告诉她,何必欲迎还拒的逃避?你根本是个心口不一的虚伪小人。”
“你——”圣人也会被她的歪缠胡扯给搞毛,他真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但是伸出去的手,一碰上难受得不住轻目的娇弱,狠霸的气力就是无法凝聚的自动消散。
“滚开,别在这里装好人!”他果然喜欢范姊姊,否则为何不反驳?修后也不明白,这个想法为何让她胸口郁闷的接近酸楚?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好定住即将沸腾起来的情绪,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一颗碧绿的药丸递到修眉的面前,“这是清心丸,具有宁神补气的效果,吃了虽然无法让你不晕船,但是会舒服点。”
你为什不反驳呢?为什?修眉无言的问。
男性的大手稳定的平举在眼前,突来的一股激烈情绪,促使她抢过药丸扬手扔进江水中,挑衅的说:“不吃!”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冷到顶点。
骆千纶很慢很慢的站起身.俊拔的身躯紧绷如铁,专注而犀利的低头俯视,“你爱耍脾气随便你,反正不舒服的人是你,不是我。”他跨步离开,冷消又痛心的说:“我没想到,你这么会糟蹋别人的好意。”他也是当惯主子的人,从来不曾低声下气的哄人,如今好意被糟蹋,引得他怒火阴烧。
修眉愣愣的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去,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奇怪,阳光不是正烈,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热,反而觉得冷呢?
其实,身体不舒服的人,难免心情脆弱,修眉的行为说穿了,就只是想找个人撒骄,可惜骆千纶终究弄不懂女孩子弯曲别扭的心思。
***
“嗯……”修眉握拳咬牙,死忍着不喊叫。她的手臂和大腿又新添几处红肿瘀痕,这是下午忙着冲出舱房的结果,心筠俐落的替她上药,揉着青紫的部位。
看着身上恐怖的伤痕,一股自怜的情绪涌上,修眉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很疼吗?忍忍,我再读几下就好。”
修眉轻轻的摇头,胸口就像梗着硬块……委屈的说不出话来。上回她从马上摔下来,弄得一身是伤,当时骆千纶慌张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且,他也曾像心筠这样替她救药、揉散瘀血……只不过才多久的时间?他竟然变了,变得冷淡、变得可恶。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冷漠的眼神,对待她客套生疏的模样,她就是心头闷得难过,甚至有些心怯……有些怕他不理人的没表样。
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傅二小姐,不怕上官非彦的沸腾怒火,不怕有人追杀,可就偏偏怕那个爱说大道理的臭酸儒,怎么会这样?他既没高声骂她,更不曾动手打人,可是她却真怕了他的淡漠,就像他的眼里看不见她似的。”
心,就像悬吊在半空中的不踏实,慌乱得无处摆放。
不懂,越想越不懂,想着想着……眼睛浮起薄薄水雾,在明亮的眼里转呀转,倔气的咬牙,硬是不肯让泪珠滴下,那种忍耐的模样,看起来忒惹人怜借。
心筠本来觉得修眉骄纵任性,所以总和她保持距离,可如今仔细想想,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只身在外,难免孤单寂寞,现在又晕船又受伤……不由得大为同情,再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再排拒她。
“好点没?喝点热汤好不好?”心筠摸摸修后的额头,一天折腾下来,她早就筋疲力尽了。
“吃不下。”她怕吃了东西又会想吐,宁可饿肚子,而且剧烈呕吐后,什么食欲也没有。
“那躺下来休息。”心筠关心的替她盖上棉被。
才刚起身,躺在床上的修眉小手揪着她,鼻音浓厚的说:“心筠姊姊你待我真好,不像他不仅不理我,还说不干他的事……他是喜欢你的,恭喜你。”修眉的语气酸气冲天,小心眼的计较着骆千纶脱口而出的话。
“他,是谁呢?”心筠只当她是不舒服的发小孩脾气,所以只管微笑的顺话搭。
“他是个可恶的大坏蛋、大混蛋…·你不理我,我也不要理你…··”气呼呼的嘟嘴咒骂,突然,从怀里掏出百幅令,“还给他,我不要当什么恩人了,我也不要去见你们的鬼门主。”
“好好好,睡吧!明天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推拒不了,心筠只好先把今牌收下。
木板抢门外,俊雅的人影失笑摇头,趁着心筠开门前闪身离开。
月影映江,节气过了秋分,气候明显转凉。
陆大智好不容易逮到空档,可以向骆千纶报告两年多来商行的营运情况。“公子,这是‘幅字号’各地管事送来,预计今年人股的伙计名单……另外,‘百字号’选定在无锡及江陵地区增添八处商行,幅字号商行……”
瘫在长椅上,骆千纶眼睛望着窗外的月儿,单手抓着一大把瓜子悠闲的啃着,对总管的报告相当敷衍的以“嗯”、“哦”、“喔’、“哟”·。…·一堆感叹虚词应喝,听进多少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京城的老夫人传口信,请您抽空回家走一趟,老夫人说
他从五岁拜师习艺后就甚少回家,不过,那个爱凑热闹的丫头,肯定会喜欢京城的繁华……唉!明明正在冷战当中,可不经意的,思绪又会转回她的身上,真是糟糕!他自嘲的撇撇嘴角。
优雅的端起白瓷杯,轻咬一口黄山毛峰茶,骆千纶终于把目光转进舱房,突兀的插口问:“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处理‘凄风双煞’的事,而不派其他人?”
“哦……”陆大智思绪卡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公子派他做什么,他就去完成。
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他好心的提供解答,“我是故意支开你,好图耳根清静。因为我知道你会唠叨不休的跟我报告商行营运,其实,这段期间你们做得很好,继续维持就好。”
“怎么可以?”矮胖的身子像被蜂螫了跳起来,“之前是公子刻意避开,弟兄们群龙无首……”
“这段期间,遇到棘手的问题怎么处理?”骆千纶赶快以问题阻住陆大智的嗡嗡碎念。
“由我和上官总管以及百字号、码字号,两位总掌柜面议。”
“是了,只要你们别心血来潮把银两拿去投江就成了,我现在还没酝酿出管事的心情。”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反正要把天下第一富的家产败光,可还得花不少精神。
“公子……”陆大智准备再来一波疲劳轰炸。
“到此为止。”面容虽然毫无愠色,然而,简单的四个字却隐隐透出他的不悦,“你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