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镶点点头,「爹爹在信上也说过,他很对不起你,他一直希望你能回去,好让他补偿你,又总是要我送你回去……可是,我是他的女儿呀!他希望看看我,这并不足为奇。虽然他……」欧阳镶的眼底流露出一丝黯然,因为她心底知道,她为她父亲辩解的理由薄弱,「他从没有来看过我。」
欧阳荒兰点点头,「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欧阳镶抬头了,这个问题她问过欧阳荒兰不下数百次,但从来没有答案,今天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因为他根本不想见你,一旦你回到了欧阳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呢!」
听到这样的话,欧阳镶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大眼疑惑的看著姑姑。
「镶儿,当年我之所以要带你离开那个家,就是因为受你母亲蓝镶镶所托,因为她知道,如果让你在那个家里长大,总有一天,你会被你自己的父亲吃掉。」
她的话让欧阳镶的眉头皱得更紧,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你不知道,你身上那股天生的强大功力,并不是所谓的天赋异禀。」
「什么?」欧阳镶不懂。「你以前不是说,那种相当于一般人练了数十年的功力,是我一出生时就有的吗?」
「话是没错,可是,」欧阳荒兰的眼里流出恨意,「那不是上天给你的,而是你父亲给的。」
「什么?我不懂。他要怎么让我……又为什么要……」
她手一挥,制止了欧阳镶的话,「他听信算命的话,说他的下一代将会拥有颠覆江湖、当上武林盟主的命。」
「啥?」
「因此,他用尽心机,骗你母亲吃下许多寻常人不能吃的练功宝物,为的就是想让他的孩子在一出世,就能拥有常人数十年才能苦练出的功力,他完全没想到,镶镶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这些神药,哼!」
她遥远飘忽的目光,出现了悲哀和讥讽共存的目光,「他吩咐助产婆杀了镶镶,就在你生下来不到一刻钟。他的目的是要让神药全部经由脐带流注到你身上,一丝都不浪费。」她顾不得欧阳镶越听越惊慌、越变越难看的脸色,迳自说著:「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牺牲了这么多神药,牺牲了老婆,换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婴。」
「不!爹不会……我是说,怎么可能?一个人会杀了自己的妻子,就为了……为了……我的天!是因为我……因为我,娘才会……」欧阳镶已经克制不住,她边摇头边退后,泪水从大眼里氾滥而出。
「不!不是你。这全都是你爹的错,你还是搞不懂吗?」欧阳荒兰拉住她的手,想要制止她内心那种将母亲的死归诸自己的想法。
欧阳荒兰继续说:「今天他要你回去,为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可是,一个可以为了要自己的孩子当上武林盟主,连妻子都肯牺牲的人,我敢说,他绝不会是因为想要见他多年未见的女儿。」
「我不相信爹会是这样……我是说,怎么……他要我回去难道是想害我?」
「你是他的女儿,如果今天我不对你说出那段过去的话,你对他是不可能有任何防备的心,再加上你现在身怀绝世武功,有近乎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没错!这正是我担心的,他为了你身上的功力,可能会有加害你之心。」
「但是重霸神功不只是我在练,欧阳家的每一个人不是都可以……」
「你练的不只是欧阳家的重霸神功。」
「什么?」欧阳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猛摇头。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本来以为只要承受分离的苦痛,和不被谅解的离去。但现在,她非但听到她母亲的死,是为她的父亲所害的,还听到自己二十年来苦练的神功,竟然不是自己以为的重霸神功。
「你母亲本身虽然没有武功,但是,她娘家却是出自武林里最诡异的天山雪蜂派,这一点,是在她发现你父亲想杀了她,在临盆前偷偷告诉我的,她要求我保护她的孩子,还给了我雪蜂派的雪冥神功秘笈。说来奇怪,她似乎早就知道你会是个女孩,而且……」她痛苦的陈述中,出现了一丝笑意,「还会是个绝世大美女。」
「姑姑!」
「好好!我不开玩笑就是了,镶儿,」欧阳荒兰脸上的回忆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严肃的神情。「你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大人了,又同时练了重霸神功与雪冥神功,我知道你不但能保护自己,也聪明到会应付各种人,但是,如果你面对你的父亲,我伯你还不能保护自己。」
「是吗?」欧阳镶的脸上,此刻已恢复了平静,眼里也流露出了她一贯的淡然和自信神色。
她不否认,过去二十年来,父亲在她心里的好印象,已经因为今日这一段让人震惊不已的过去而消失,她知道她无法为自己的母亲,甚至为了躲开逼嫁而自毁容貌的姑姑报仇,但是,她至少清楚了该怎么应付她父亲,这个可能成为自己敌人的人。
欧阳荒兰看著她眼里的变化,先是点点头,后又跟著摇摇头。
「是啊!虽然我还是不希望你回那个家去,但是……唉!」她又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毕竟要自己亲眼见到了才会相信。其实,我又何尝不希望你爹爹变好呢?罢了!走吧,你快点动身好了,小霸他们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姑姑,你愿意让我回去了?」
「我怎么拦得了你?」欧阳荒兰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无奈却又夹杂著骄傲的神情,「如果你今天正式踏入武林的话,凭你的武功和美貌,想必会引起举世震惊,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我希望你不要让人迷失在你的美丽中,红颜即是祸水,唉!凡是,麻烦和危险的事,能避则避吧!可以的话,先探探欧阳府里的消息,切记,不要贸贸然然的冲回家。知道吗?」
「嗯!我向你保证,这里,」欧阳镶环顾了破旧的小木屋四周,她的眼里流露出不舍,「才是我的家,我只是回去看看,看过后,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归来。」
「嗯!」欧阳荒兰欣慰的笑了笑,她替欧阳镶理了理身上那套--从十六岁起,就仅有的一套男用长衫,「这衣服都泛白了,到了镇上,记得给自己添套新衣。」
「好!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的,姑姑一个人在这儿可千万要保重。」
「我知道,你也千万要记得……」
「嗯?」
「如果被你爹爹逼嫁时,可别笨得跟我一样,自毁容貌。你的美丽在以前或许是一种危险,但是,加上你现在的武功,那可是一种最有力的武器啰!」
「姑姑!你刚才说那是祸水……说过我不该利用长相的。」
「对!但我可也没有叫你不要出嫁,去吧!去人多的地方找个好男人,找个能保护你免于被你爹欺负的好男人。」
「我有呀!」欧阳镶不知怎么地,回答得好顺口。
「什么?」欧阳荒兰呆了一呆,然后故意瞄了门外一眼,「该不会是张小霸吧!他已经结婚了,虽然说你要干掉他老婆轻而易举……」
「不是啦!你怎么这么说?」欧阳镶叫道。
然后,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那个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的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遇见?
「我早就找到了一个不像你老是把我踢下床的未婚夫了。再见!」
「什么?」欧阳荒兰还没反应过来,欧阳镶的人已经消失到屋外,她急急忙忙跑到门边,对著身形正落在马上的欧阳镶叫道:「说清楚嘛!话怎么可以说一半。」
欧阳镶对她皱一皱鼻子,又吐了吐舌头,然后一夹马腹、一挥手,便在大家的挥手和祝福中,往黑森林里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小径奔去。
「虫姊,再见!」
「再见个头,帮我拦住她呀!」欧阳荒兰忙不迭的喊:「你给我回来,话说完了才准走。」
但身影早已经远去的欧阳镶,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回头来告诉她真相,因为,那段多年以前的甜蜜回忆,不过是她的一个小小的奢望和梦想罢了。
她脸上挂著甜甜的微笑,回想起那个叫做沐剑真的小男孩,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至今她仍牢记在心中,他想必早结婚了吧!
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正常的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孩子可能都已经四、五个了。唉!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是在恨自己的身世与众不同,可是,却也常在心底偷偷的盼著那个小乞丐。
那个一脸坚决保护父亲,又能平静的面对她脸上那副丑陋的面具的小乞丐。
那个要她陪著他一起孤独,要给她自己一张床睡,还很慎重发誓的小乞丐。
那个被她叫成小木头,被她欺负、被她推到深泉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处处让著她的小乞丐--沐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