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刻意忽略它的存在,然她这一提醒,挑起他的羞窘和气恼。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蠢,他的俊俏迷人都让这片丑不拉叽的白色不织布,给遮住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绝对没有误会!」出于一种已十几年没出现在他身上的幼稚心性,他故意欺近她,以体型的差距对她形成压迫感。
这一招很管用,丝丝的头顶只到他的下颚而已,加上他一靠,她连忙又后退三步,直至背脊已抵着墙柱,再也无路可退。
「怎么,过来和我打声招呼这么困难吗?」
「当然不是……」她也想啊,谁愿意畏畏缩缩、遮头遮脸啊?但他恶名昭彰,谁敢找他说话?
「或者妳认为,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会让妳觉得很丢脸?」
丝丝拚命摇头否认他硬扣上的罪名,头颅低垂,不敢多看一眼那对肯定跳跃着火光的眼睛,深怕成了被火纹身的小孩。
虽然这里就是医院,要急救很方便,但她缺乏承担风险的勇气。
「不然是怎样,妳一次给我解释清楚,我没耐性和妳一一讨论。」
她哪敢继续这个话题,「呃……你怎么会在这里?」尽快分散他的怒气为上策,同时赶紧右脚一跨,跳离他的气息范围。
她不曾和男人靠得那么近,他喷出的每一口气,似乎都能穿透口罩,令她好紧张。
「不然妳说说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这什么白痴问题!
「我先问你的耶!」面对如此专制傲慢的男人,丝丝完全没辙,不知如何应对。
「我来买衣服。」
「来医院买衣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既然知道来医院不是看病就是探病,那妳还问我?」而他居然浪费时间,陪她玩这种白痴问答,她的白痴毛病该不会传染给他了吧?
「你别那么凶好不好?」高分贝的音量灌入耳膜,丝丝即使震悸发颤,仍不忘为人师表的责任,「会吓着小孩啦!」
「你讲话一定要那么大声吗?我又不是听不到。」她将小男孩搂在身前,双手捣住他的耳朵。
「喔,原来妳听得到?」冷哼自他的鼻孔喷出。
「我不是聋子,当然听得到。」他的声音比打雷还大、比狮吼还恐怖,即便隔着一层口罩,威力依然不减。
「但每次我说什么,妳似乎都听不懂。」
「哪……有?」他的眼神一扫过来,让她马上变得心虚。
宁乙典瞧她泄气地垮下双肩,忍不住得意。女人就该这样顺从,太多意见和反驳的声音,只会惹他反感。
「老师,他是谁?」小男孩仰首问道。这个叔叔骂老师的样子,好像自己的爹地凶做错事的妈咪。
「呃,他是……」丝丝想了好久,勉强挤出介绍,「他是老师的邻居,我们不是很熟……」而且他也不是会守望相助、敦亲睦邻的那一种好邻居--她很想补充这些话,但想想火力强大的他,向来以威权逼人,只好悻悻然地将牢骚吞回肚子里。
她对他的不满,以现况来说,应该会永不见天日吧。唉……
「他不是老师的哥哥,也不是老师的男朋友,老师为什么要怕他?」小朋友人小鬼大,一副有理的分析道。
「对啊……」霎时,她体内不平的血液汹涌着。
「妳对什么对?」宁乙典非常不爽她的介绍。不是很熟的邻居?!这几个字让他很气。
「你又吓坏我们家小朋友了!」他一沉下面容,丝丝的勇气宛如遭到炸弹攻击,轰的一声,炸得粉碎。
「妳们家的?」挑眉质疑,「他是妳的小孩?」他疑惑地问着。
她瞪大眼,「当然不是……」这怎么可能嘛!
她才不想那么早结婚,更不可能年纪轻轻就生小孩,她是很喜欢小孩没错,但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一直否定她的父母亲知道,所以这两件事情必须被摆在后头。
「不是就放开他!」这一刻,宁乙典火气直线飙升,眼睛直瞪着那个该死的小鬼,「妳不过就是个老师,和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干嘛把他搂那么紧?妳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到底该怪她个儿娇小,还是现在的小孩营养好?小男生的身高刚好位于她的胸部下方,而她竟容许他偎靠在如此尴尬的一个部位,一点不对劲的神色也没有。
「他还是小朋友耶……」丝丝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但他是公的!」
「动物才说公的母的,人类是分成男性和女性!」她忍不住指正。
宁乙典管他公的还是男性,只要和他同性别,都是危险人物。
「我说--放开他!」不容她拒绝,宁乙典一把拉来小男生,将他抱至椅子上坐好。
「喂--」
「怎样,我让他坐在这里不行吗?」
「可以……」她差点以为他要对小孩施以暴力。
「我看起来像是会打小孩的恶质男人吗?」最好他的形象那么差啦,搞不清楚状况的笨女人!
「呵呵……」丝丝献上干笑,企图打混过关。
「叔叔,你也生病了吗?」小男孩突然开口发问。
宁乙典睇着他,这小鬼最好不是想找他聊天。在他眼中,小孩和女人一样难搞,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难缠人物。
「嗯。」为避免吓着别人家的小孩,他的回答很简短。
「那医生伯伯有没有在你的屁股打针?」
「信安!」丝丝倒抽口气,眸心漾着惶色。
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冒犯?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他神色一凝,脸上净是不悦。
什么不问问这个,他不喜欢小孩果然不是没道理。
「老师,妳骗人啦!」五官一皱,小信安哇啦哇啦地哭诉:「妳说生病一定要打针才会赶快好,病好了才能出去玩溜滑梯……可是,为什么叔叔不用打针?」
「信安别哭,叔叔没说他没打针啊!」小朋友一闹情绪就是惊天动地,卢丝丝好气那个置身事外,却又挑起事端的男人。
「可以请你跟他说,你也有打针吗?」
「妳要我说谎?」虽然没挨针筒是他讨价还价换来的,不过没打针就是没打针,男子汉说一不二。
「怎么可能?你的鼻音那么重……刚才小儿科的张医师说,这波流感大部分的病人都要打针……」
「我看的不是小儿科,我的医生也跟他的不一样。」拿他和小男童相较,严重羞辱他的男儿本性。
白痴小孩、白痴老师,他才不可能白痴地让他们知道,他宁乙典打从出生就怕针筒。
这种有损男性气概的实情,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免得笑柄在她手中,他将永世无法翻身。
「老师,我有打针,那我可以不戴口罩吗?」小男童提出要求。
「就是嘛,戴口罩根本不能呼吸。」宁乙典竟然附和起小朋友的话。
「不行,你感冒又咳嗽,戴着口罩会比较快好喔。」卢丝丝怀疑宁乙典根本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否则怎会有那种不成熟的抗议。「信安如果不戴口罩,会把感冒传染给老师和其他小朋友耶!」
宁乙典愈想愈不爽,正欲扯下口罩,却在听见她的说词之后,愣了半晌,又将它弹回原位。
这女人矮不隆咚的,抵抗力一定很差,一旦生病的话,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肯定好不了。他还是别不道德地将感冒病毒传染给她。
「而且医生伯伯和护士阿姨也都戴着口罩呢。」
「他们也生病了吗?」
「他们没有生病,可是他们要帮信安看病啊,信安的感冒可能会传染给他们,所以他们都戴着口罩。」
「那老师也要戴口罩,信安不要害老师也感冒了。」
「这……」丝丝无言,她好像将自己推进死胡同里了。
她的表情懊悔又挫折,宁乙典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喉间鼓噪的笑意。
四、五岁的小孩都能堵得她说不出话来,身为幼稚园老师的她,不知做何感想。
不过他真佩服她,她每天都这么和小朋友对话的吗?那种没有内容且无厘头的对话……
「信安乖乖坐好,你一直说话说个不停,喉咙会痛的,小心护士阿姨又会来带你去打针喔!」宁乙典像个英勇的骑士般,跳出来为她解围。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丝丝感激他帮自己脱困,于是关心起他来。
「等会儿状况好转,我就会回公司看一看。」他的感冒已经拖了好几天,母亲大人终于看不过去,严令不准他当带原者,感染给全家人。所以在她的最后通牒之下,他来看病了。
「对了,我妈说她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妳了。」
丝丝一惊,「嗯嗯……因为最近比较忙……」其实是她变聪明了。
每天下班回家,她会先躲在社区外观察,只要原思蕾人在家门前走动张望,她绝不再傻傻地自投罗网。
再加上,现在有个比原思蕾更恐怖、更厉害的人,那个人就是他。为了不与他打到照面,就算要她每天多花时间,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