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他也默然无语。她偷瞄他几眼,他的眼神正视着前方,动也不动一下。以搭便车的乘客角度来说,她是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啦!但……不就是他自己说要「献殷勤」的吗?好歹也狗血几句赞美词来听听吧!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突然问。
「没有啊!」
「那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我想要「默默」提醒你,讲几句甜言蜜语来听听,这才是献殷勤之道嘛!
可是瞧他,连开口的意愿都没有。他迟迟不开口,她就希望这段路程不要太早结束,也许……也许他会改变心意,说「小颖,你很漂亮喔」之类的话……
「你家到了。」
「谢谢。」唉!有种失落感。
她看了他一眼,突然飞快地自行解除安全带,担心五宝又在窗边偷窥。
他倒是气定神闲,不像她预料中的想要横过来「代劳」。
「再见。」他的表情很「一般」,好像送她回家只是举手之劳。
先生,「殷勤」哪!你要献的殷勤在哪里?她在心里激动狂吼。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很受伤,受伤得很暴怒,她本来以为他会……算了,不跟他计较!。「再见!」不对,最好不见!
她气冲冲地开门下车,关回车门的力道大得很。她直直往家门走去,因而没看到他有些想笑又死命忍住笑的表情。
韩道辰把车开走,想到她下车时火冒三丈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恰然地转动方向盘,往右一拐。
突然间,一条人影从电线杆后方闪出来,直冲到车前。
「叽——」他用力踩下煞车。
太迟了!
人影弹起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躺在前方不远处一动也不动。
第五章
咖啡香弥漫在四周,咖啡机发出嘶嘶气响,轻音乐在唱歌,世界很和平。
但是五分钟以前,世界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一张绘着西洋棋盘的木头小圆桌,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老的那个,坐在靠墙沙发上,但仍背脊挺直。那一脸常拿花岗岩当早餐吃的冷硬面孔,跟他的黑框老花眼镜与滑稽小灰胡实在很不搭。
「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你。我是陶然,陶风颖的父亲。」嘿嘿,终于被他逮到这个男人了!
韩道辰将双手交叠在桌上,坐在木椅上,一样打直腰板。在被猛然吓一跳之后,他不太确定这个场合适不适合说声「幸会」。
「我是韩道辰,很抱歉刚才撞伤了您。」他采低姿态,先开口道歉,然后打开银质名片夹,递出一张名片。
「撞伤?」陶然笑了几声。「没的事!我以前练过气功,被你的车轻轻一碰,弹上去又掉下来再滚个几圈,伤不到我什么。」
「噢。」以上的言论,是为了让他产生恐惧感的吗?
他握了握拳,又松了松拳,很肯定陶老爹不是不小心撞上他的车。他是故意的,而且就躲在电线杆后面等着眺出来跟他硬碰硬!
这算是一种下马威吗?
陶然看了看名片,默念一次他的名字,左右审视他的长相,口中念念有词。
韩道辰突然觉得这种状况既滑稽又古怪。姑且不管陶然的本意是不是吓他,总之他在一开始,就已经提出要求,说要跟他「谈一谈」。
身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很清楚,某个女人的父亲想跟你谈一谈的严重性。但他还没有心理准备,他甚至连小颖都还没搞定,这种情况下,他能谈什么?
「请问,」陶然瑞出长者风范,声音沉稳。「你跟我们家风颖是什么关系?」
好制式的问题,但是很难回答。
他眉蜂轻蹙。除了偷亲小颖,欺负小颖、逗弄小颖之外,他们八字都还没有一撇,怎么定义「关系」?
不不不,他可不想扯上十二年前那一段。任何一个有理智的父亲,要是知道某个浑小子曾经将「魔爪」伸向他的爱女,让她带着疼痛的小屁屁冲回家,都会恨不得把他架到中正纪念堂,在黎明前拔枪决斗。
见他犹豫了一下,陶然也犹豫了一下。「你们……在谈恋爱?」
他偏着头,继续保持沉默。
情况看起来不妙,陶然死命硬撑的气势弱了些。「……你『在』追她?」
他没说话,原本交叠在桌面的双掌突然改变姿势,十指交握,手肘撑在桌上,老与少、强与弱的气势忽然交换。
「你……『想要』追她?」陶然锲而不舍地问,声音变得低微。
一连串问题追下来,陶老爹节节败退,气氛变得轻松,他开始想要笑。
「还是……你还没有要追她,只是先观望看看?」到此,陶然已经气势全失,变回平常被女儿欺压的老实头,而不是想在未来女婿面前逞逞威风的岳父大人。
根据五宝的密报,这个男人就是先前让风颖「把屁股翘在车子外面,爬进去玩亲亲」的正主儿。他原本以为,风颖出阁有望,哪里想得到,对座的男人嘴巴紧得像蚌壳,什么都不肯说!
韩道辰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伯父,你这么问,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他有点恼。「我会这么急也是有原因的。」
横竖「顽固老爹」的架子是端不下去了,他索性痛快地说出家族咒怨之事。
「……总之,风颖都快三十岁了,还是没有婚配的对象。」陶然焦急地看着他。「我们家的人,一旦拖过三十岁,就没有成双成对的指望了。」
怪不得陶老爹急得找他谈话。掐指算算,小颖的确没多少时间好蹉陀。
算得更精准一点——是只剩几个月可以挑三拣四。
「我知道风颖是悍了些,但她绝对是个好女孩儿。」老爹强力帮女儿打广告。
「您怎么知道她想不想结婚?」小颖不可能不知道「三十拉警报」的事,但如果她想嫁人,她寻找阿娜答的行动应该会比现在更积极才是。
陶然激动地往前靠。「我确定她想结婚。」父亲自然看得出女儿的想法。风颖只是在找一个能够让她服气的男人。「只是她有点『怕』结婚。」
「又想又怕?」韩道辰微微一哂。「我可不认为令媛会『怕』什么事。」
「我也不认为,但她的确对婚姻有某种恐惧感。」
「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从来不提,如果直接问她,她也会否认。」
韩道辰举起白瓷杯,啜了一口不加糖也不加奶精的美式咖啡,苦苦涩涩的。陶老爹给了他一个很有用的情报,如果他要小颖,他就得自己去挖掘答案。
他思索片刻,放下咖啡杯,大掌放在膝上微微低着头。
「我不能回答你上述的每一个问题。」
他突然变得谦卑的姿态让陶然惊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而且我认为,如果我有任何想法,最先知道的人也该是小颖。」
陶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虽然眼前的昂藏男子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但他以风颖为主的想法,还有那个「小颖」的昵称,已经可以让他看出端倪。
诅咒是存在的,但已经破解了一个,有个好男人正觊觎着他的次女。
一次就想嫁掉四个女儿当然是不可能,但一个接着一个披嫁纱,陶家的「库存品」总有清光的一天。
陶然看着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突然觉得他的老年生活美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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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工作合约之事,「康诺」还是处在迷惑不安的状况中。
白教授出国开会前,扔下几句「都交给韩道辰处理」、「你们也到了学着自己作决定的时候了」,让大伙儿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以前头上那片天,不是白教授顶着,就是风颖顶着,现在要他们自己顶?胆子就是出不来!
「风颖,你签合约了吗?」她的意见是众人的精神指标。
风颖坐在实验椅上,手里拿着精密的定量滴管,配置实验药品。
她聚精会神地处理药品剂量。「我还在想。」
其实冲着对韩道辰的了解,知道他不是玩弄权术的人,她早就「画押」了。
没想到兰玉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开始抱怨。
「我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签工作合约,怎么想就怎么不安心。港剧不是都有演吗?坏蛋都会借着合约上的漏洞,来欺负善良百姓。」
她是个港剧迷,很多「生活常识」都是靠着港剧来「增广视野」。
风颖将药瓶放进加温器中,启动开关,让装了六、七分满温水的钢盆定速晃动,使药物溶解更均匀。
「也许你该找的不是港剧,而是律师。」
「嗄?」
她忍不住想替韩道辰说句公道话——趁他人不在现场的时候。
「我觉得这是比较实际的作法,天天拿着合约看,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干么不找个专业的律师帮你研究?」
「那要花钱耶,律师费很贵——」
「你现在的薪水也不差嘛!」
兰玉扁扁嘴。「风颖,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帮那个『混蛋执行长』讲话?」